梁燼舟開了小火,準備做飯。
荞麥面在滾燙開水中翻開,清冽的香味撲鼻而來。
窗外夜色濃郁,空氣中有遠處傳來的聲音,像是汽車鳴笛,也有下課鈴聲。
在他所站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靜南一中教學樓。
靜南一中占地面積很大,教學樓和食堂距離很遠。以前每次放學,男生女生都統一沖向食堂搶飯,梁燼舟也不例外。
記得有一次,徐驚緣請了假。
“梁燼舟,糖醋裡脊西紅柿雞蛋西葫蘆土豆絲!”陳諾沖出去前,大吼一聲,“我去打熱水!”
那會兒,不僅飯要搶,熱水也得靠搶。
同學大多是靜南本地人,不管離家遠近,多數選擇住校,隻有極個别同學選擇走讀,徐驚緣就是那個“極個别”,不過她一般中午在學校吃飯午休,梁燼舟常常見她和蔔陽陽坐在一起。
打完兩份飯,陳諾已經接好熱水,吃飯的位置也占好。
“梁燼舟,這兒!”
梁燼舟一擡頭,看見陳諾正朝他招手,對面坐着已經在吃飯的蔔陽陽。
陳諾說:“今天徐驚緣不在,蔔陽陽和咱們一塊吃。”
他問:“去哪了?”
蔔陽陽擡起頭看他:“你問徐驚緣?”
他點頭。
“回家了。”蔔陽陽說,“她有個親戚是搞藝術的,說趁着中午帶她去看一間畫室,下午上課之前給她送回來。”
陳諾接過翻盤,轉頭問道:“徐驚緣要學畫畫啊?”
蔔陽陽:“對啊。”
“這都高二了才學 ?”陳諾說,“我有同學從小就學畫畫。”
“我也不懂的。”蔔陽陽說,“現在學也不晚吧,好多人都是高中開始的,而且徐驚緣喜歡美術,她現在最大的難題是說服她父母。”
梁燼舟問:“為什麼?”
蔔陽陽:“因為她爸媽都是醫護人員。”
“哦,對。”陳諾是班長,班裡家庭成員普查的時候他看到過,“徐驚緣她爸是醫生,媽媽是護士長。”
“她爺爺奶奶也是醫生,姑姑也是醫生。”蔔陽陽說,“她家裡朝上數三代幹得都是救死扶傷的活。”
“是嗎?”陳諾感慨,“怪不得徐驚緣這麼熱心腸,原來是有家族基因在。”
蔔陽陽說:“她人就是很好啊,不然我跟她這麼要好!”
陳諾嘿嘿笑道:“不過做醫生也太累了,我要是徐驚緣,我也不想做醫生,我要創業當老闆,當百萬富翁,到時候我開公司了,你們都來投奔我!”
蔔陽陽也笑:“徐驚緣又不是嫌累,她隻是喜歡畫畫。”
梁燼舟贊同她的說法。
蔔陽陽又說:“而且百萬富翁算什麼啊,等再過十年二十年,錢就不值錢了,你志向大一點,做億萬富翁。”
陳諾笑得更開心了:“這麼一想,我還有點小激動呢!”
蔔陽陽又問:“梁燼舟,你呢?”
梁燼舟:“怎麼了?”
“你家裡人都是做什麼的?”
“我爸是老師。”梁燼舟說。
“書香門第啊。”蔔陽陽笑着問道,“你以後想從事什麼職業?”
他想了想,說:“我覺得醫生挺好的。”
“做醫生累啊。”陳諾說。
他回道:“做什麼不累?”
陳諾沉默兩秒,恍然大悟:“說得對哦。”
……
門鎖的聲音打斷他的回憶,梁燼舟回過頭,馮燦燦慢悠悠從玄關處走來,靠在門框上,喊他:“舅舅。”
“吃飯。”他說,“待會兒休息,不要耽誤明天上課。”
“做的什麼?”
“荞麥面。”
“行吧。”馮燦燦有氣無力地說,“我不餓,盛少一點。”
她好像習慣了梁燼舟的照料,所以使喚起來很是自然。
梁燼舟盛好了面,端到餐桌上:“包送過去了?”
“嗯。”馮燦燦說,“這姐姐真有錢,家裡擺的玩偶好幾萬,我說了句好看,她就要送給我。”
“别随便問人要東西。”
“我沒要。”馮燦燦瞪他一眼,“是她要給我的。”
“給你也不能要。”
“我知道。”
時間不算早了,馮燦燦确實有點兒困。她最近在學校表現不錯,老師很少給梁燼舟打電話。
她知道,自己能從臨安轉到靜南一中,是梁燼舟托了曾經班主任,才能夠進行得如此順利。
而她所在的班級班主任雖然年輕,但其實很是盡責。
靜南一中的教學質量比臨安高出許多,梁燼舟費盡心力,除了他不放心她獨自待在臨安,還有就是希望她能夠好好學習。
她說:“舅舅,你平時工作累不累?”
急診科,想想也知道。
梁燼舟擡眸看她,雙眼皮輪廓很是深邃:“還好。”
“真的?”馮燦燦說,“我怎麼不信?”
他漫不經心道:“年底轉科。”
他是新晉醫生,急診科待了将近十個月,年底就會轉到心内科。
馮燦燦搖了搖頭,又問:“舅舅,你怎麼想着要當醫生呢?”
不等梁燼舟回答,她又詢問:“因為熱愛?”
梁燼舟腦海中浮現出一張臉,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就這樣回答吧。
“嗯,因為熱愛。”
他問馮燦燦:“你以後想做什麼?”
“不知道啊。”馮燦燦用筷子挑着碗裡的荞麥面,“什麼賺錢做什麼吧,我想報答你。”
不知道這話的真假,梁燼舟卻切實感動到了,唇角扯起弧度。
“好好努力,舅舅會老,你也會長大。”
“你就比我大十一歲。”馮燦燦說,“你老了我也老了!”
梁燼舟看她的眼神,就像十年前一樣。
“你在舅舅心裡,永遠都是小孩子。”
夜晚,梁燼舟聽到客廳有動靜。
他起身出門。
靜谧的空氣中傳來規律的“哒哒”音。
房間沒開燈,昏暗的空間裡隻有窗外的月光和遠處的霓虹投影。
他站在客廳裡,看見馮燦燦清瘦的背影,披散着頭發,手裡拿着的,是他新買的掃把。
就見她一言不發地将廚房、客廳清掃了遍,然後側身,走向了另一間房。
直到門被關上,梁燼舟都沒有說一句話。
-
徐驚緣是第二天早晨八點醒的。
這一覺醒來有些晚,不過好在何晴發來的報備裡一切正常,孟南那邊也無異樣。
徐驚緣起床做了一份三明治,倒了杯牛奶。拿起手機的時候,這才發現梁燼舟昨晚發來的消息。
消息内容有關家裡的暴力熊擺件。
徐驚緣回了句不痛不癢的話,想着這個時間點的梁燼舟早就應該去醫院了。
他果然沒有及時回複。
但是,也是從這天,她和他開始頻繁聯系。
徐驚緣不是個喜歡和人網上聊天的人,很顯然梁燼舟也不是。
兩個人忙碌閑暇的時間交錯,發出去的消息交錯,情緒也不能産生交集。
所以,徐驚緣一直都很平靜,她覺得梁燼舟也是。
下午開車去沐雨浔風,剛到了地方,就接到了高中班長陳諾的語音通話。
“徐驚緣,周五的同學聚餐你可得記得來啊!”陳諾說,“好久不見你了!”
“有時間就去。”徐驚緣默了幾秒,還不敢一口應下,不過她内心裡是傾向于去參加聚會,所以又補充說:“盡量。”
陳諾笑着問道:“民宿忙不忙?”
“忙。”徐驚緣如實道,“下個月會更忙。”
“十一國慶,肯定忙。”陳諾忽然說,“我記得你在凜山那邊也有民宿是吧?”
“是有一家。”徐驚緣問道,“怎麼了陳總,是有什麼需要嗎?”
“正好我公司年底團建,我想安排在凜山。”陳諾問道,“徐老闆,有優惠嗎?”
“直接給你最優惠。”徐驚緣說,“來入住的人越多越好。”
陳諾笑着說:“不多不多,也就三四十個人。”
陳諾創業,管理一家中型公司,主要工作是對外出口。徐驚緣記得他以前一直說想要做大老闆,如今的确是按照原有路線發展的。
徐驚緣說:“沒問題。”
“對了。”陳諾又問,“你還能聯系上蔔陽陽嗎?”
徐驚緣:“……我們很久沒聯系了。”
“哎呀,就是的,我也是啊。”陳諾說,“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蔔陽陽潤了之後,就跟銷聲匿迹了一樣,她以前不是跟你最好了?連你都聯系不上,我們就更聯系不上了。”
徐驚緣說:“可能是工作太忙了。”
“有可能。”陳諾問,“她結婚了嗎?”
“結了。”徐驚緣想了想,回他,“我們上一次聯系,就是她結婚的時候。”
“那得好久了吧。”
“三年前。”
“算了。”陳諾說,“十年不見,我還挺想她的。”
徐驚緣笑了笑:“我也是。”
陳諾又問:“梁燼舟你還記得吧?就是高二在咱們班,高三轉走的那個男生。”
徐驚緣:“……記得。”
“他現在在人民醫院上班,我加上他微信了。”陳諾說,“他以前跟蔔陽陽也挺好的。”
徐驚緣:“嗯。”
“吳珊妮前兩天還跟我提他呢。”
徐驚緣詫異:“吳珊妮?”
“對啊。”陳諾說,“她問我有沒有梁燼舟的聯系方式,讓我推給她。”
“……”
徐驚緣還挺想問一下,陳諾有沒有把梁燼舟的聯系方式推給吳珊妮。
其實如果她想問,以一種玩笑或者八卦的語氣問出來,沒有什麼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