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都過了一周也沒人找上門,他就又打開了手機。
新号碼上沒有收到任何不該有的消息,他大大地松了口氣。
隻不過上網的時候倒是看到一條消息,說賀淩風的新電影大爆,票房已破50億,他跟看見什麼髒東西一樣迅速滑走了這條新聞。
無事發生。
确定這一點的時候,他終于決定要出門補貨。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周六,他騎着自己花五百塊錢買來的二手自行車上路了。
他要去這個大城市真正的城鄉交界處,向那裡還在以種地為生的農民買菜。
他的自行車後面綁了個大筐,一次性最多可以裝50斤,隻不過那樣騎起來更加費勁,單程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往往騎一躺下來他就累得腰酸背痛。
為此他還專門買了輛動感單車在家裡每日鍛煉。
他是農村長大的孩子,吃着自家地裡自然生長的農作物長大,養刁了嘴巴。離開家鄉之後他總覺得不适應,不管是在漂亮幹淨的商超還是琳琅滿目的菜市場,買到的東西吃在嘴裡總不是那個味兒。
番茄不甜,黃瓜不脆,蘿蔔不香。
他也在高級超市裡吃到過小時候的味道,打着天然有機的标簽身價昂貴,是普通菜市場裡的數倍。
買過一次他就再也舍不得去第二次,這是做普通人的心酸,錢包和胃口,隻能保住一樣。
他有時候做夢,媽媽扯着嗓子喊他吃飯,桌子上是最普通的農家飯,但是就是香得讓人流口水。午夜夢回咂咂嘴,第一次感受到了鄉愁。
他不否認自己是個吃貨,從小也練就了一手好廚藝。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他七八歲就會踩着小闆凳,站在比他人還高的農村大鍋竈前,給自己做蛋炒飯。
一個人住他也會變着法給自己搗騰一日三餐,在不犯懶的時候。
大學時他在北方求學,宿舍裡的人來自五湖四海,思鄉時每個人聊起自己家鄉菜總是頭頭是道引以為豪。每當這個時候他就默默做筆記,邊做邊流口水,想着總有一天我會吃到。
他在網上關注了很多美食博主,收藏夾裡的菜譜五花八門,八大菜系群英荟萃,他來者不拒。
剛畢業的時候,他看了紀錄片想嘗嘗正宗的佛跳牆到底什麼味兒,斥巨資花三天時間一步步跟着教程做出來,成功吃到嘴裡時美得冒泡泡,一下子就忘了花掉一半存款的肉痛。
買菜的時候他從不講價,并且每次都給現金。去的次數多了,跟那些叔叔阿姨都漸漸熟悉起來。運氣好的話他還能買到一桶雞蛋,裝在巨大的礦泉水瓶裡,雞蛋之間的縫隙用米填滿,不用擔心磕碰。
拉着滿滿一筐菜回家,想到馬上就能吃到的青菜焖飯,他笑得像偷了腥的貓。
吃完飯他将所有的菜都處理好放進冰箱,想着把這些都吃完他就可以回家等着過年了。
沒想到沒過幾天鐘嘉柔給他打電話,說他媽媽找他。
他暗道一聲糟糕,換号忘了通知家裡,其實舊的手機卡他也沒有扔掉,隻不過是挪到了舊手機裡,想等到哪天風頭過去他再拿出來用。
挂斷電話他趕緊給媽媽撥過去,一接通就挨了一聲罵:“你這個臭小子,換号都不通知家裡,怎麼,你不要你老娘和你老爸了?你要造反啊?!”
他趕緊道歉解釋,好話說了一籮筐,終于獲得原諒。
他媽姓陳,單名一個萍字。年輕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嗓門大性子辣,因為不能生育,還撿了個要花大價錢治病的病秧子,沒少遭人議論。可要是有人敢當着她面陰陽怪氣,她立馬就像一挂點燃的鞭炮,噼裡啪啦地回怼過去,哪怕對方是長輩或者面子上的親戚,也從不示弱。
他爸老實本分,話少嘴拙,經常笑說你媽就是個農村潑婦,沒人敢惹。
溫禾也不敢。
聊了兩句之後他媽問他什麼時候回家,他說可能月底就回。
他媽說這麼早回來也沒事,不如你去相親吧,争取年底帶個人回來。
溫禾吓了一跳,忙說媽你不是知道嗎,我喜歡男的。
他媽說喜歡男的怎麼了,喜歡男的也可以相親啊。
溫禾聽完沉默,深覺他媽不愧是新時代農村女性,不僅能接受自己好不容易撿回來養大的兒子是同性戀,還讓同性戀相親。就憑這一點,他媽就可以領一個先鋒女性獎牌。
他媽性子急,三秒鐘沒聽見聲音就催他:“說話。”
溫禾說:“我和誰相親啊?”
他媽說,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見的那個姨媽,自己開廠的那個,跟你現在在一個地方。好多年不聯系了,前段時間她突然給我打電話,知道你是同性戀之後,就說他兒子也是,現在在一家什麼外企當高管,她想讓你們見見。
溫禾說外企高管能看上我嗎。
他媽說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兒子這麼優秀,長得帥又賢惠,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一般人我還看不上他呢!
溫禾頭皮發麻,無法拒絕,隻好答應下來。
這場荒謬的相親定在周末,全程都是兩個大人在安排,除了被告知時間地點,兩位當事人在見面之前連微信都沒加一個。
他問他媽要照片,他媽發過來一張高中生的合照,說:“左邊這個就是,你姨媽沒有他出國留學之後的照片,你們小時候見過的呀。”
溫禾左看右看,都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