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甯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已經差不多四點了,他模糊記得他上一次遊戲被人魚殺死大概是快五點的時候。
時間還夠,他得再找一次小泉的工位。
蕭甯仔仔細細地摸索,他比較偏向于有什麼紙質的線索。畢竟網絡很有可能被研究所的後台監控着,她們如果傳遞信息不太可能通過電腦。
書本夾縫、坐墊、櫃子……蕭甯幾乎把小泉的位置翻了個底朝天,但是完全沒找到他想要的東西的影子。
他撓撓頭,開始懷疑小泉根本沒放辦公室,而是放在了宿舍等等她覺得更有安全感的地方。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想錯了,其實就沒有什麼信件之類的東西讓她知道了欣姐的事情。
蕭甯搓搓臉,有些挫敗地坐在了小泉的位置上。
還要繼續找嗎?
蕭甯看一眼手表,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還有半個多小時,人魚就會再一次蘇醒掙脫,并且極有可能還是會第一時間就想要殺掉他。
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他得離開這裡,得去嘗試打開那道電子門,穿過它找到自己的生路,擺脫憎恨人類的人魚。
時間緊迫,如果沒有及時離開,那麼被殺死幾乎是既定的未來,還要花時間在搜尋人魚相關的這個事件的信息上嗎?要浪費時間在一個很有可能不能扭轉的敵人身上嗎?
未來是未知的。
他不一定能解開這個謎題,也不一定能獲得有用的信息,就算得到了信息,逃不掉也是白搭,如果這一次一無所獲的話,他相當于就是浪費了一次寶貴的重開機會。
那麼,要刨根究底嗎?
當然,
當然要啊!
遊戲不浪那能叫遊戲嗎?!
更何況,蕭甯一想到人魚身上斑駁的血迹和剛剛醒來時渙散的眼神,總覺得背後藏着一段并不美好的故事。這個故事在他這裡隻掀開了開頭一角,他才不會善罷甘休。
蕭甯抱胸,閉上眼睛仔細思索。
他慢慢地回憶第一輪和第二輪遊戲的細節,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自己的胳膊,時間緩緩的無聲流逝,一點又一點,人魚蘇醒的時間愈加逼近,蕭甯仍然在回憶,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痕迹。
他的記憶很好,回憶這兩次遊戲的内容就好像在翻一本曾經沒有仔細閱讀的圖畫書,一頁,再一頁……
突然,他睜開眼。
手表的時間已經咔嗒咔嗒走到了三十七分,蕭甯卻完全沒有管它。
他立馬跑到了角落公共區域的一個櫃子,裡面放着一盒又一盒陳舊的資料。上一個周目,他用來幫助人魚的“柱子”就是從這裡找到的。
小泉既然懷疑研究所可能會對她下手,那麼她就不該在任何有她私人屬性的地方藏東西。在這種時候,公共區域反而更好掩人耳目。
蕭甯正是抱着這個念頭,回憶起他在地毯式搜東西,找到“柱子”的時候,有一個抽屜被他失手卸了下來,剩下那個抽屜背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視野中一閃而過。
他伸手卸下了原本被他拆下來的抽屜,然後把手伸了進去,在剩餘的那個抽屜背後,果然找到了一個被折疊的信封,薄薄地貼在隐蔽的最深處!
蕭甯将信紙展開,看見内容的第一眼就一怔。
因為這封由“欣姐”寫給“小泉”的信件,并不涉及任何科研秘密,也沒有任何涉及冰冷利益的東西。
相反,蕭甯看到的是良心。
是一位研究員對妹妹平常的傾訴,那裡面是工作的煩惱,是一個人類尚未泯滅的良心——
“小泉,或許說這話,你會覺得我不知好歹。
但是,我已經一刻也難以待下去了。我已經準備和院長他們申請離開第一研究組,剩下的,去哪裡都無所謂了,隻要不再待下去,我都能接受。”
“為了進入這家研究所,為了進第一研究組,我付出了無數精力和汗水,當初結果出來的時候我欣喜若狂,完全沒有想到有一天我竟然會主動申請離開。”
“如果不是确定再也沒辦法支撐的話,我絕對不會做出這個決定的。”
“但你不會知道,我們每天究竟都在做什麼。”
“過去在實驗室用小白鼠實驗的時候,我可以果斷冷靜地處理好一切,因為那隻是一隻實驗小白鼠,它丁點大的腦子甚至不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我就能結束實驗。可是現在我們的實驗對象是一個高等智慧生物!”
“同事們經常安慰我并不該把人魚看作和我們一樣的生物,它連語言都不能和我們共通,怎麼可以對它物傷其類呢?”
“可是我知道不是這樣的。”
“他也會露出疲憊的表情。我去采血的時候,他會看向我,露出熟悉而煩躁的表情。我知道,那是他認出了我,知道我要做什麼,因為采血這件事情幾乎每次都是我去做的。”
“他也會在甯靜的夜晚,哀哀地用他的語言唱出悠長而古老的歌謠,就好像在思念回不去的故鄉。”
“他更會在受到電擊、切割、病毒實驗的時候露出痛苦的表情,在一切結束之後,用猩紅而仇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們的背影。”
“我怎麼可能無動于衷?!”
“他和一個普通人除了身體結構和語言,究竟有什麼區别?”
“我經常會夢到他,他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神看向我,嘶吼着,咆哮着,用我聽不懂的語言喊叫着,我知道那一定是最兇狠的話,他一定是在罵我。”
“有的時候,夢中他會直接沖上來,将我撕成碎片,畢竟我知道,他的指甲比某些金屬還要鋒利,或許我連骨頭都不會完整留下。”
“那是我應得的。”
“我現在這樣,和一個伥鬼有什麼區别。”
“我開始在沒有人的地方聽到他的聲音,我開始在實驗室裡面突然看到他的身影。我知道我開始生病,可是我沒有辦法改變。”
“我能做什麼呢?研究所不會聽我的,将一切公之于衆其實也不會為他帶來安全——一條人魚是沒有‘人權’的,我也沒有權限将他放回大海。我隻能逃走,逃到看不見他,聽不見他聲音的地方。”
“我知道并不是隻有我這樣想,隻是我的症狀最嚴重而已。在我說出想要離開的決定的時候,許多同事用布滿血絲渾濁的眼睛看向我,眼神不是不動搖的。我不知道他們最終會怎麼選擇,但是我必須離開了。”
“上次我看到所長拿着一個包裹經過的時候,甚至以為裡面裝的是一個人,我的症狀嚴重到這個地步,已經沒有辦法再正常地工作了。就算研究所把我辭退,我也認了。”
“小泉,或許你下次見到我,就是在研究所外面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吃粽子吧,你已經很久沒有和我一起吃粽子了,到時候我一定就有時間包給你了,也不知道手藝有沒有變差。不過就算變了,你也不許說不好吃哦!”
到這裡,這封信的内容就已經寫盡了。
寫信人還一無所覺的約定再見,卻沒想到死亡已經逼近,約定的事情不可能再實現。而事後明了的小泉看到這裡,恐怕更是難以克制情緒。蕭甯摸着紙面粗糙起伏的手感,這樣想。
研究所要解決掉欣姐,可能是為了保密,也有可能是為了絕掉其他研究員離開的想法。而小泉猜測他們為了保密殺掉欣姐,也有可能為此殺掉她也并不奇怪。
那麼他們在用人魚做什麼實驗,到了要殺人滅口的地步?又是什麼樣的實驗,到了令欣姐無法接受,甚至精神出現失常迹象。
蕭甯抿唇,不管怎麼樣,都一定是殘酷而血腥的實驗,人魚受到的對待是不能夠細思的。光是從人魚現在仍舊殘破的身體,就已經能夠窺見那些過去裡透着什麼樣的血色了。
蕭甯看着手中的信件,似乎有着濃稠的血和淚從裡面滲透了出來,沁到了他的手心。
這家研究所看來應該是反派背景啊。
而且給這人魚搞這麼一個美強慘身世,他會不會是什麼重要角色?
手表的指針已經走到了四十一分,蕭甯轉身提起了他提前分好的腐蝕等類别藥劑,鬼使神差地沒有抛下那信件,而是疊得整整齊齊地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面。
時間緊張,他直奔那扇他一進遊戲就看到的堅硬大門,直接打開一支藥劑就倒在了時不時閃出光芒的操縱台上——有的時候暴力破謎的效率可比到處找線索然後冥思苦想快多了。
銀色的操作台開始“嘀嘀嘀”地響了起來,本來藍色的閃光變成紅色,閃動的速度也變得劇烈了起來。随着藥液不斷向深處腐蝕,一些火星子蹦了出來,原本老老實實在原地的操作台如同正在對羽絨服進行甩幹程序的洗衣機一般瘋狂地震動了起來,似乎馬上就要爆炸了一般。
蕭甯忍不住跑遠了,隻探個頭從拐角注意那扇門的動靜。
操作台并沒有真的爆炸,而是在劇烈震動之後冒出了一股一股黑煙,門似乎也跟着發出了咔嚓咔嚓的聲音。
這樣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操作台停止了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走廊又一次陷入了無比的安靜。
難道還是澆少了?蕭甯小心翼翼地靠近。
操作台确實是完全損壞了,門也并沒有打開。不過蕭甯貼近原本緊閉的大門,發現原本嚴嚴實實的大門中間竟然出現了一道縫隙。
蕭甯摳了摳,竟然真的将門縫擴大了。
蕭甯:!!!
他使勁扒拉,将那道縫拉到一拳寬,然後用腳抵住,把膝蓋也一起卡上去,然後将背和手臂一邊撐一個地用力拉,門即将拉開到可以讓他鑽出去的時候,衣料摩擦的聲音傳入了蕭甯的耳中。
蕭甯不動了。
他不顧滑落臉側的汗水,仔細聽了聽,然後猛地向門外看了過去。
隻見視野中出現了五隻……怪物。
它們有着人的身體,但是皮膚發青發白,到處布滿令人頭皮發麻的青筋,那些青筋就好像會遊動一樣,讓蕭甯一看就起了雞皮疙瘩。他移開目光,卻正看到那些怪物的眼睛眼白似乎已經完全被瞳孔占據了,一片漆黑,與血淋淋的下巴和手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們死死地盯着蕭甯,沖他而來。
蕭甯腦子一下就炸了。
狗策劃,我和你勢不兩立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