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丁點大的孩子開始一字一字地倒數:“兩百……”
“一百九十……九……”
何中正也走到了門口,身上沾着血迹的年輕人在兩邊嚴陣以待,決不讓他出去的時候,有喪屍趁機進來傷害他們的親人與朋友。
在何中正與麥麥告别的時候,他們已知道了這個計劃,誰都知道這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所有人都靜默着,注視着他,就好像在進行一場無聲的送别。
這一别,就永别。
所以沒有人說話。
安雪塞了一隻雞給何中正。他們外出的時候,已經發現了這些鮮活的肉食都會對喪屍産生吸引,因此這隻雞就是給何中正來發揮吸引喪屍的作用的。因為何中正此時已經半喪屍化了,他的指甲明顯長長,很可能不會對喪屍造成吸引。
安雪好像已經收拾好了心情,除了紅腫的眼睛,并不能看出她激蕩的心情。
她抿了抿嘴,最後朝何中正敬了一個禮。
何中正眼中的世界已經開始出現五彩缤紛的光斑,但是他也緩緩舉起手,回以安雪一個禮。
再見。
他回頭無聲告别,然後決絕地走進了瘋狂的喪屍洪流中,就好像一葉進入逆流的扁舟。
高熱在褪去,一種無法言喻的力量在改變他的身體。但是與之相對的,是他的意識正在不斷、不斷地消散。
他的思維就好像一卷不斷被抽掉的毛線團,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許許多多的喪屍擁擠着朝他湧來,在房屋的大門被守住後,距離他們最近的新鮮肉食就是何中正懷裡的那隻。
他們想要争奪他抱着的那隻暈過去的雞,但何中正護的很緊,所以它們開始撕咬,一塊又一塊肉被從他身上咬下來,又不斷再生。
何中正感覺不到痛,他的意識已經十分混沌,如同一片大霧,隻剩一點閃爍的信号燈在指引着他的方向。
他看到很多人站在信号燈下等他。
他的老師、他的同學、同村的親朋好友……
還有麥麥和他的妻子。
加油啊!加油!
他們好像在說。
于是他朝着信号燈的方向,很安心,很堅定的走。
走了很久很久,久到那點光芒似乎都要消散掉了,才停下腳步,拿出口袋裡面的打火機。
他的記憶裡面有很多人曾守護了他,他也曾守護過許多人。
這一次,是他最後的一場戰鬥了。
他輕輕想:麥麥,我不是一個好爸爸。你出生的時候忙于工作,腿剛剛跛的時候又一度消沉,以後也不能再陪伴你,爸爸在你面前好像總是那麼狼狽。
對不起,麥麥。
麥麥,爸爸祝你以後一直開心。
永遠都開開心心。
“轟——”
巨大的聲音響起,大地都為之震動。
蕭甯遠遠眺望,一點火光從遠處燃起,然後擴大成燦爛的火焰,一片人影在那火焰下“舞蹈”,橫沖直撞,于是火焰不斷的傳遞、擴散,最終将灰色的海洋染成了金色,好像和太陽融為了一體,直到燒盡一切才徹底停息。
蕭甯呆呆的看着一切,好像失去了說話和動作的能力,成了一座泥塑木雕的假人。
有什麼抓了抓他的衣擺——是麥麥。
她好像什麼都不知道,所有人都瞞着她。
于是,她帶着天然的笑,說:“哥哥,我數完啦!”
“我是不是可以抓爸爸啦?”
蕭甯知道,他應該說:“去吧,麥麥,你爸爸就在這裡和你躲貓貓,你去找他吧。”
可是就好像有什麼堵住了他的喉嚨,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看着麥麥的眼睛,那雙眼睛澄澈無比,沒有人想要讓那雙眼睛中染上陰霾。于是他聲音輕輕的:“嗯,你數完啦。去抓爸爸吧。”
然後看着麥麥噔噔噔地爬上了樓。
他站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整個人變成了一座雕塑。
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裡面回響:如果選擇通過生存到最後來通關,那這隻是一個開始而已。
會有一個又一個人與他相遇,然後死去。
會有何中正這樣的人,會有安雪這樣的人,會有錢嬸子這樣的人,也會有……麥麥這樣的孩子。
他們或許都會死,又或者大半會死,還有可能活下來的人會變得面目全非。
殘酷的末世好像容不下一點柔軟和善良。
就算他用盡全力去抓緊,也未必能握得住那些人的手。
……
不……
他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
就算隻是遊戲,他也不能接受!
看着他們死去,卻安慰自己一切都是注定發生,他們的死是有價值的……這種事,他做不到!
這樣就算一路走到終點又有什麼意義?!
就算真的這樣才是遊戲通關的真結局,他也不認可!
憑什麼在末世好人要先死,自私才可以苟活?
他是個俗人。
他隻想看到好人都活下來。
他隻想看到孩童無憂無慮玩耍。
他隻想看到俗套的大團圓圓滿結局。
他不接受。
所以就算用掉所有機會,他也要走他認可的那條路。就算很難很難,就算全部都是徒勞,他也不會放棄。
他要,回到最初,找到一切的起源。
他要弄清喪屍病毒,然後解決它。
讓一切回到它應該有的樣子。
于是,蕭甯握起身邊人用以準備晚餐的那隻刀,在衆人不敢置信加驚恐的眼神中捅進了胸口。
遊戲,重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