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那魚尾就如同久旱的土地遇到雨水般,道道裂開的血口都以超人的速度開始愈合結痂。
到了後面,甚至是太開心了,如同開心的小狗一樣,輕輕地搖晃起來。
蕭甯在将最後一點尾巴也倒上清水之後,一擡頭就對上了一雙澄澈透亮的眼睛。
真美啊。
像無邊無際的湛藍天空,像無限包容的海洋。
之前幾次見到對方,都總是殺氣騰騰的,這一瞬間,他卻覺得對方出奇的平靜,或者說迷茫。
事實也如此。
人魚很迷茫。
在人魚的認知裡面,人類是邪惡,是與善良完全沾不上邊的生物。這樣的人類,當然不可能為他治傷。
可是傷口冰冰涼涼的感覺并不作假,身體被許久不曾接觸的水所滋養的感覺也不做假,就好像他又回到了家,回到了他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一樣。
他真的是人嗎?人魚這樣懷疑,可是五感都在告訴他,這就是人類,是無惡不作的人類。
他用手握住了人類的咽喉,隻要輕輕一捏,這個人就會死在他面前,可是他猶豫了。
菲利克斯愛憎分明,眼前的人類幫助了他,那就應該報答他,可是他碰到的人類沒有好人,面前這個說不定也是想要欺騙他,他沒有犯錯的機會,所以他還是想要殺他。
菲利克斯迷茫了。
讓他更加迷茫的是,對方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就如同在猛獸面前完全敞開了肚皮的小動物般予求予奪,這和被他握住脖子的所有人類的表現都不一樣。
“你好啊。”掌下的皮膚顫動,菲利克斯聽到那個人類說,“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無意義的問好。菲利克斯聽到熟悉的語言,再次确定了對方的人類身份,微微加大了力道,對方的皮膚細嫩,滲出了鮮血,在冷白的皮膚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迹。
“咳咳。”蕭甯嗓音有些發緊,但仍舊帶着笑意,“你聽得懂我說話,對嗎?”
森林裡的猛獸,再聰明,在人類眼裡也顯得一看就清。
被說中讓人魚看起來更加應激,掌下的力道繼續加大,讓被扼住咽喉的蕭甯連臉都因為缺氧而發紅,但是因為那張冷血精緻的長相卻更凸顯了一種奪人心魄的吸引力。
“要不要來打個賭?”他笑着說。
“賭注,是我的命。”
收攏的掌心一滞。
菲利克斯看向面前玉一般皮膚下透出紅暈的青年,他歪了歪頭,眼下的淚痣越發奪魂攝魄。
他眨了眨眼,看起來竟然有些俏皮:“我能告訴你傷害你的根本——王所長會在哪裡出現。”
“說錯了的話,我的命就是你的。”
菲利克斯的眼神一利,他當然明白誰才是最應該報複的人,可是那個人到現在都根本沒有露面。能知道對方在哪裡當然很好,可是面前這個人類又為什麼要幫他,是不是要他付出什麼代價?這些人類都沒什麼好心思,誰又知道面前這個在想什麼。
正當菲利克斯的爪子再次蠢蠢欲動的時候,他聽到了蕭甯的後半句,動作完全僵住了——
“如果我說對了的話,
我帶你出去。”
“離開這座逼仄的、殘酷而冷血的研究所,去草地,去湖泊,去大海……”
“好不好?”
菲利克斯完全愣住,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蕭甯身上,落在那雙燦爛如星辰的眼眸中,就好像看到了一個奇迹。
那麼,你又要什麼呢?
他想,這個狡猾的獵人,拿出了兩個他根本無法拒絕的籌碼做誘餌,又準備什麼時候拿出他的網與叉呢?
一瞬間的亮光在人魚眼中熄滅,他漠然收回手,卻突然被一道力道按了回去,這力道有些重,以緻于本來已經有些停止流血的傷口再一次裂開,刺目的鮮紅再一次在雪白上流淌。
“你不相信我?”他說,字字都如同敲在菲利克斯心頭,“那就殺了我。”
菲利克斯猛然擡頭——這世界真的有不努力生存的生物嗎?
抓着他那隻手的一雙手冰冰涼涼的,卻好像有千斤一般重。
菲利克斯心亂如麻,那隻感覺溫熱液體沾上掌心燙得他都不知道自己伸的是左手還是右手了。
他好像遇到了一個這世界上他最難以解開的謎團。
可以随手捏彎鋼筋的爪子一下就不會動了。
蕭甯眨了眨眼,看着CPU已經燒掉的人魚,笑得像隻讨了封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