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飼獅!以人飼獅!
衆人都驚了。
元肅舉起長劍敲擊籠身,噔噔噔,劍身撞擊鐵欄的聲音回蕩在空曠廣場,久久不平。籠中的獅子擡起腦袋,雜亂的金黃鬃毛似散開的蒲公英般迎風張揚。
雄獅醒了,打了個哈欠,尖利的牙齒齊齊展現,它又吼了一聲,那獅吼衆人從未聽過,直顫的人心驚。
“元肅!”群臣中一人站出來:“就因為我們反對你爹立儲的人選?就因為我們反對你爹要将我大周視為自己私産!”
元肅感到有雙明亮的眼睛向自己望來,他明知道是誰,卻刻意避開,隻揚着臉看那人:“朱祭酒,你是要為逆賊求情嗎!”
朱目深的牙齒咬得作響:“有什麼你沖着我們來!”
元肅冷聲道:“隻怕你還不夠格。”
朱目深想沖出隊列,其他官員也跟着要沖,但都被徒隸攔住,官員的頭撞上衛兵的刀鞘,徒隸的腿踢到官員的脊背。
元肅冷眼看着,文官們終究沒能沖出來。
叮叮哐哐,叮叮哐哐,一個佝偻身影在蒼穹下、朱牆腳站起。
文官們緩了朝前沖的步子,徒隸們空了砂鍋大的拳頭,冷眼旁觀的元肅也撩了一對眼睛過來,殘風卷着樹葉掠過兩對陣營之間,悠悠打起了轉。
隻見路曲戴着鐐铐的雙腳顫巍前行,在衆目睽睽下,竟徑直走到鐵籠旁,籠裡的雄獅看見他,俯身撲将撞上鐵籠,籠子抖了一抖,發出震耳響聲,雄獅用尖利的牙齒狠狠啃咬着堅硬的籠子。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路曲卻不避開,他慢慢撫摸冰冷的鐵欄,開口:“這是為我準備的?”
語氣裡無半點驚慌。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雄獅還在啃咬鐵籠,啃得令人心裡發毛。
“好好好!沒想到元歡老賊居然特地為我弄來了這麼個玩意兒!他也算看得起我路某!”路曲仰天大笑。
元肅冷冷道:“死到臨頭還笑得出來。”
“我當然要笑!”路曲臉上又怒又笑:“我路某為大周社稷獻身,為君父獻身,是我十五年來所願,今日得償所願,豈能不笑!”
路曲指着阻攔官員的徒隸們:“讓他們退下。”
元肅擡手,徒隸們收了手,退後并成一排,仍攔在官員身前。
十幾名官員們倒的倒,摔的摔,已不成體統。宮内摔打大臣,已是可以記入史冊的醜事,然而元肅做的出來,他從來不怕遺臭萬年。
朱目深的臉上已挂了彩,卻顧不得痛罵元肅,他看着路曲:“路正谏…”
路曲泰然朗聲:“朱祭酒,不用為路某痛心,路某為社稷死為君父死,正如各位同僚今日之抗賊臣,他日天下人亦會效仿路某,則我大周何愁再次中興?路某死,也算死得其所啊!”
朱目深道:“路正谏!”
路曲卻擺擺手,就此背過身去再不看他們,他走到籠門正前,亦昂首挺胸毫無畏懼。
“還等什麼?打開籠門吧!”路曲張開雙臂挺立胸膛,朗聲怒喝。
雄獅已急不可耐,整個身軀半立起來,腹部貼在籠門上一起一伏,如同一把鼓風的排橐。它的牙齒仍啃咬着,更加起勁。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挂了彩的朱目深已說不出話,皇帝也隻落淚,元肅站在那裡,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開籠門。”半晌,元肅開口。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咳喘将人拉回皇帝回朝的那個傍晚,但這回再用這招已不好使了,元肅頭也不轉,隻語氣淡漠地吩咐:“給公主找個禦醫。”
沈星瀾道:“元卿,住手。”
元肅未應。徒隸們又踢翻一個人。
“元校尉,住手!”
“公主見不得血,來人,送她回去。”
元肅瞥了一點眼角餘光,隻見輪椅上的小公主已咳得不能自已,但她的手指緊緊抓握着椅輪上,不許宮人靠近。
“元校尉,何至于此。”她咽下咳喘,幽幽地說。
元肅負手挺立,目無所動,利落的鼻峰斬斷身後的朱紅牆垣,臉上便是冷決。
“不就是立儲的事情嗎?”沈星瀾扯動薄唇,輕聲低笑:“我猜一猜,或許丞相向父皇推舉的是我?”
元肅沒有回答。
“不回答就是默認了。”沈星瀾道:“既然如此,我也有資格說上兩句。”
元肅冷聲止住她:“公主,這不是你能幹涉的事。”
沈星瀾反問:“為什麼呢?隻因為我隻是個公主,是個女人?可你父親,文武百官卻願意支持個女人當儲君。”
元肅的目光轉而射向皇帝,手心已貼近佩劍,他示意,更是威脅皇帝出面帶走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