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肅态度堅決:“不行。”
“唉,我說。”
兩人轉頭看去,一個身影就這麼雙臂環抱在胸前,沒正形地歪立在亭柱子上。
剛才那一通對話,誰也沒注意到身後還有個看客看戲看了個全程。
“我說。”韓谌嘴裡叼着根不知哪兒拔來的狗尾巴草,一手指一個,“你,不能随便帶走嫂子,你,不能接到宮裡。那不如我帶人走好了。”
“你?”元肅原本還肅穆的眉心瞬間皺了,分明是懷疑他在說笑。
韓谌立馬不樂意了,離開柱子站直了:“我怎麼了?别看不起人啊。我可是大發慈悲好心幫你。”
元肅問:“你要帶她去哪?”
韓谌胸有成竹,反而來來回回打量起元肅來:“我在京都自有去處,保證誰都找不到,關鍵是,你能不能把人帶出來。”
元肅哼笑:“我能帶的出來,你要是诓我,别怪我不客氣。”
韓谌吐了嘴裡的狗尾巴草,“走走走!”
元肅本就是定安公府的公子,又是掌上千衛兵的司隸校尉,他一路直闖定安公府後宅,誰也攔不住他。到了于荟房外,他敲窗叫出孫媽媽,讓她帶于荟出來。
這一等就是許久,元肅再見于荟時,瞳孔驟縮。
孫媽媽懷裡用衣衫護住的于荟幾乎直不起腰,孫媽媽和貴生娘幾乎将她環抱起來,才擡出屋子。
“她受傷了?”元肅問。
孫媽媽直哭,貴生娘頭腦冷靜着,也有經驗,隻在外男外面不好直說,“不是受傷,是身子的問題,得找大夫來看。”
元肅凝目,沒再追問,隻點點頭,帶着她們從側門出行。
到了門口,一輛馬車已停在外面,韓谌戴着鬥笠,一條腿搭在車輪上,看到元肅後從車上一躍而下。
“二公子。”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攔住門口。元肅認得他,他是定安公府的護院,此時他站着,龐大的身軀擋住了元肅看向韓谌的視線。
“等老爺回來吧,已經派人去禀報了。”
元肅眼底暗着:“滾開。”
護院道:“一切要等老爺回來再做決定,你不能就這麼帶人走。”
長劍“唰”地出了一寸劍鞘,寒光凜凜,盡投在元肅冷厲的臉上,“滾開!”
護院的神情猶豫着,但腳步還沒挪動,他這大山一般的龐大身軀就這麼塞滿了整個門框。
元肅扯動嘴角忽然笑了,字句幾乎從緊扣的齒中擠出,“好好,我這定安公府二公子,京都司隸校尉,你竟敢攔我的去路!你找死!”
下一息,他一劍出鞘,幾乎不給對方任何反應的時間就此劈下,劍光如銀蛇遊龍,在空中劃出一道曆曆弧光。
那護院雖震驚,但也是練家子,他身形一避,劍光順勢落下劈中了門框旁的石墩子,隻見塵土飛揚,石墩子已被長劍劈成兩半。護院若避得不及時,此時被劈兩半的,隻怕就是他了。
護院再也沒敢起身,側門敞着,門外的光亮暢通無阻地全數灑在元肅青筋凸起的額上,細汗在他發白的額間晶瑩閃光。
于荟被帶上了車。
“你快馬加鞭去荊州找世子來。”上車前,元肅吩咐貴生。
車門拉開,孫媽媽卻驚呼出聲,元肅順勢看去,亦是一驚,“你怎麼在這?”
車裡沈星瀾探出手臂拉過于荟軟綿綿的腰身,“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放心沒人看到我,先走吧。”
元肅眉心暗聚,隻猶豫了一瞬,“我去找禦醫。”說完,就此跳上另一匹馬,往相反方向奔去。
車輪轉動,帶走兩邊街景。一車一馬就這樣錯開,背道而馳,越行越遠。
車門合上前對元肅的最後一瞥,在沈星瀾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他的那副神情,如此憤怒,是她從來沒見過的模樣,就像門口裂成兩半的石墩子,是她從沒見過的力道。
她想起那次春獵遇刺後,他再見到她時,那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态度與引而不發的怒意。
他從來沒告訴過她,到底是因為什麼,因他們本身也沒有親密到這種程度,說是朋友,卻更像是因為政治和立場不得不時常接觸,又互為試探、互相忌憚的關系。
車裡的沈星瀾為昏迷的于荟擦去臉龐汗水,車廂悶熱逼仄,沈星瀾隻覺得,有股鐵鏽般的血腥味往鼻腔裡鑽。
她放開護住于荟腰身的手,湊到近前。
眼前,一片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