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肅知道,就算她給了否定的答案,他也不會感到驚訝。他原本就是朝堂裡的一把刀,刀的用處是殺人,手上沾了血,誰也不會願意和這樣的人處在一塊。
若她改了主意,從此以後他退到角落保持距離,隻能遠遠看她,但這樣也好,對他們兩人都好。
沈星瀾沉默了許久,元肅也耐心地等了她許久。
許久後,沈星瀾回答了他。
“你娶我吧,我願意嫁給你。”
又或者不是嫁娶,她畢竟是儲君,将來登頂大位,她不該是嫁,但若颠倒過來,她如今是個傀儡,似乎也沒臉這麼理直氣壯。
嫁嫁娶娶,也理不清了。反正兩個青年就這麼獨處一地将自己的終身大事給定了就對了。隻不過他們并不是私定終身,更沒什麼私奔的打算,說是成婚,倒不如說是達成一筆交易。
元肅問:“你真的想好了?你不怕我嗎?”
沈星瀾點了下頭:“想好了。不怕你。隻是你會說服你父親嗎?”
元肅摸摸鼻梁:“這是我們元家的事,我自會安排。隻是陛下會同意嗎?”
沈星瀾道:“父皇能拒絕嗎?而且,我會讓父皇賜婚的,你放心,名正言順。”
說的這樣怪,像是他是個受氣的小情人,需要什麼名分一樣。元肅不自在地摸着鼻子,有一種被她莫名其妙占了便宜的感覺。
“隻是,你願意嗎?”
“什麼?”
沈星瀾支起腦袋,狡黠浮出一角在眸子裡遊動,“你願意娶我嗎?”
“又或者。”她莞爾調侃:“你願意嫁給我?”
元肅沒有回答。他做好了她改變主意的準備,卻沒做好她答應的準備。他願意嗎?元肅想要去認真想一想,敞開心扉向裡摸尋,卻發現混沌一片,分不出所以然來。
他隻知道一件事。
她答應嫁給他,那她便是他的妻子,答應了,就不能後悔。
他也不許她後悔。
……
貴生快馬加鞭,跑死了兩匹馬,到了荊州,見到了元肄。
元肄大驚,即刻就要上馬,貴生卻跟在後面跑到馬下,“大公子這是要去哪?”
元肄咬牙:“去見荟娘!”
貴生卻歪着個腦袋:“大公子準備去哪見少夫人?少夫人可不在定安公府。”
元肄恍然。她自然不可能在府内,定是被二弟收容了。
貴生先一步猜出他推測,抿唇一笑:“她也不在我家主子别院。”
元肄問:“那在哪裡?”
貴生卻道:“若小人告訴了您,您就能保她無虞嗎?二公子說了,少夫人這會兒可不能受驚了。”
元肄聽出話裡隐隐的威脅,心裡也是一涼,他沉下臉:“你想怎樣?”
“不是小人想怎樣。”貴生對元肄的臉色變化恍若不覺,“而是二公子怕您一時心急,反壞了事情。”
元肄冷聲道:“他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快說!我妻子在哪兒!”
貴生仍舊笑嘻嘻的,“大公子莫慌,此一去還得想好對策才是,否則得罪老爺不說,還難保不會舊事重演。”
元肄見二弟身邊這小厮長得虎頭虎腦,一雙眼睛卻顯精明,口吐巧言毫不怯場,并不好對付,耐下性子問道:“你家主子有什麼安排?”
貴生回得不緊不慢:“二公子讓我先問大公子,為保少夫人性命無憂,可甘願放棄所有,放手一搏,破釜沉舟,絕不後悔?”
元肄微微一怔,而後扯開嘴角,“好好,原來是在這兒等着我。”他冷笑道:“你我兄弟一場,至于這樣算計嗎?”
貴生目光澄澈:“怎麼能是算計呢?二公子衷心為您着想。”
元肄雖性情溫和,也是個聰明人:“所以我若不答應,他是不會告訴我荟娘的下落了是嗎?”
貴生粲然一笑,回答:“少夫人是我家主子的長嫂,豈有扣押長嫂之理呢?不過是看您回程遠,長嫂念家,先将她送回定安公府也未嘗不可。”
元肄臉色又是一變,抽了抽氣。
他正色道:“有什麼讓他盡管說,讓他放心,隻要救荟娘,什麼驸馬什麼權勢,都不重要,若他想要,這世子之位亦可給他!”
貴生眯眼笑道:“世子之位麼,我家主子倒不想稀罕,隻是有些想法,與您倒不謀而合。若您肯,他願意從旁協助,幫一幫您與少夫人。隻是怕您事後反悔,反傷了兄弟親情。”
元肄此時也冷靜下來,他一把收了馬鞭,站定了,“你先說。說的有理,我再應下。告訴他,我若應了,就絕不反悔。”
當他見到于荟的時候,幾乎冠斜髻松、滿臉胡渣,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便是半刻也不肯推遲,要見到完整無缺的荟娘。
但真到了荟娘床邊,見到封得嚴實的床幔,他卻頓了腳步。
因是小産坐月子不敢開窗,隻有幾株青竹搖曳窗外透了些零碎陽光,屋子裡暗沉沉的。
元肄拉開床幔,看到荟娘閉目躺在床上,臉色蠟黃雙頰消瘦,睡沉了。
好在,保住了命。
元肄沒喊醒她,視線在她眉眼、鼻尖、薄唇上一一劃過,最後蹑步退出了房門。
他頭靠在門上,沉沉地吐了口氣出來。
一轉身,見到個身材挺拔的青年人往院子外張望,那青年人轉過頭,雙眉斜飛、一身莽氣,相貌竟是不凡。
那青年蹙眉:“馬車呢?沒車你準備怎麼把人帶走?”
元肄便知他是貴生說的那位韓先生,隻這韓先生什麼來頭,貴生沒說,他更是沒心思細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