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名字。”
“阮梓君。”
面前這個女子不過二十出頭,面容姣好,體态端方,亭亭而立,望之見俗。
沈星瀾道:“你的利民論寫的不錯,我讀了幾遍,獲益匪淺。”
阮梓君道:“幸得殿下贊賞,臣愧不敢當。”
沈星瀾道:“你當得起,我讀了許多人寫的文章,就連許多文人也未必如你。”
“殿下過獎了。”阮梓君微微欠身拱手,端方有禮,并不拘謹。
沈星瀾仔細打量着眼前這位女官,見她始終垂眸肅立,神态自然,亦暗暗稱奇。她打開名錄,想看看她的出身來曆。
“我見你是皇商出身,祖上也是揚州地方的富戶。”她微笑:“如此才學氣質,倒也不奇怪了。”
阮梓君道:“臣祖上确是皇商,主要為宮内運送花木,并地方上有幾家錢行當鋪生意,不值一提,令殿下見笑。”
沈星瀾的手指劃過一行文字,“看你原在郡王府邸做典書,受郡王舉薦,來内庭進女史。如今到我這裡,若隻給你一個中允,會不會太委屈你了?”
阮梓君深深作揖。
“臣小時便有青雲之志,怎奈女兒身無法入朝為官,幸得郡王爺賞識,選入王府做事,後又進内庭侍奉。本來再有兩年便會放出宮去,許配人家嫁為人婦,就此再無機會踏足皇宮。今殿下選拔東宮屬官,臣才有機會繼續留在宮内,此乃臣之大幸。”
“二則,殿下選拔官員,乃是為社稷選拔人才,輔佐贊相耳。臣在王府與内庭時雖做女史,但從事的仍隻在後宮方寸,能侍奉嫔禦已是頂天,從不敢肖想前朝。如今殿下身為女子而為儲君,也為臣等開辟了另一番天地。既為中允,掌東宮駁正啟奏之職,如此重任,殿下若交給臣,臣必感激涕零、萬死不辭,豈有委屈之理。”
聽她嗓音婉轉語調輕柔,娓娓道來,便如仙樂明耳,沈星瀾不覺也神思悠然,如沐春風。
但她一手合上名錄,并沒有馬上應下,反說道:“隻我還有一言在先,請你務必考慮。”
阮梓君聞言擡起眼眸。
沈星瀾道:“這裡隻有你我,可以敞開了說。我的情況,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你在内庭,尚且遠離朝政,若出了宮,也能尋一戶好人家安享度日,可若真在我這裡……”
她頓了下,繼續:“将來怎麼樣,誰也說不準。我可以給你幾天時間,你考慮好了再同我說。”
阮梓君凝視了那被合上的名錄一會兒,開口:“臣願意。”
沈星瀾瞧着她:“縱使我坐着輪椅,是個殘廢之人,縱使我空有頭銜,卻仰人鼻息嗎?”
阮梓君微微顫了眼睑,顯然她也沒想到皇太女能毫不回避,這樣直白,眼裡便有了少許訝然。
沈星瀾迎着她的視線,坦然說道:“不要緊,可以開誠布公。”
阮梓君略遲疑,随後開口:“臣有件事也想請教殿下。”
沈星瀾道:“但說無妨。”
阮梓君道:“殿下既然知道自己的處境,又為什麼要選拔官吏呢?既選拔了官吏,又何以再以此拒人呢?”
真是個好問題。沈星瀾攤手扶起一邊臉頰,隻瞧着眼前這位年輕的女官,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細緻與大膽。
“說句實話,我也說不清。”她坦誠回答:“或許,是總想力所能及地做些什麼,是不想,真的當個廢人。”
阮梓君看着她。
這位女官的眼睛也和她的嗓音一樣平靜柔和,她靜靜凝望的時候,就如一池秋水盛滿秋林倒影,似能倒影出沈星瀾的全部,如此沉靜包容。
沈星瀾道:“回去再考慮幾天,不用着急回複我。”
“不用了。”阮梓君說:“臣想的很清楚,願意為了心中的抱負搏上一搏,出宮也好,嫁人也好,非臣所願。”
“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想清楚了。”
沈星瀾彎了嘴唇,執筆圈了她的名字,“這樣,那讓你先從中允做起,五品正官,若才幹突出,将來也有升遷的機會。”
阮梓君拜謝。
這次沈星瀾一一面過後,定了三人輔佐,另有五人侍從,官階正五品到七品不等。
也算完成了一件事情。
晚上元肅回來,問她:“還順利嗎?”
沈星瀾笑道:“順利。父皇命我輔看大臣們的奏折,我常看得眼花,這會兒總算有人能分擔一些了。”
皇帝荒廢了這麼多年的政務,自然是不願再拿起,但既然“休養”好了回朝,也得做做勤政的樣子,這樣元歡面子上也能過得去些。既然立了儲君,也要學習政務,故而沈星瀾也已跟随旁聽朝政,審閱文書奏疏,熟悉流程與處事模式……當然,僅限于元歡願意放權的那部分。
現在天黑了不少,她還落座書房裡看奏折,燭光不如日光,總看得傷眼睛。
元肅湊近了給她揉眼部穴位,“今後别在落日後看這些,有些什麼我給你讀就是。”
沈星瀾道:“隻是今年地方災情糧食歉收,地方上救濟不過來,多了許多調度,因而事情多了些。”
元肅瞥了眼桌上的奏折,又盯着沈星瀾的眉眼,“瞧你才來一年,倒是已經完全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