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頭,是怎麼說話的呢?”
此句一出,空氣安靜良久。
對方站在原地,半天沒有動彈。
快雨覺得,現在給他拍一張照片,然後配上一行“真是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字,應該就可以拿出去做表情包了。
“……鬼的事,你别管!”他倏然加重強調,“另外,不要在心裡無頭無頭的喊我,我有名字。”
“我叫……「阿弓」,弓箭的弓。”
“不是,你怎麼知道我心裡想什麼?”快雨一臉疑惑。
她還什麼話都沒說呢?
這個遊戲,應該沒有對話框這種東西來讓别人來窺探吧?
“拜托,你心裡在想什麼都寫臉上了好嗎?!”
阿弓無奈,轉而輕咳一聲,“總之,你現在隻有答應我這一條路,不然,你也出不去。”
“出不去?我不是已經出來了嗎?”快雨不解地皺眉。
不可否認,眼前一切景物,雖然陌生,但仔細觀察其特點,還是能明白,這裡與來時的僻遠之地有諸多相似之處。
因此大抵正常者都會這麼猜測——走出鬼打牆後,她應該是掉落到了某個其他位置。
阿弓卻解釋:“……不,你還沒有真正走出去,這裡,仍舊是幻境。隻不過,主宰這個幻境的意志,已經與鬼怪無關了。”
“這裡的主人,姑且稱呼他為〈境主〉吧。他在經曆痛苦,正好,他似乎又擅長幻術,所以才創造此地用以療養。而我們,隻是被迫牽扯進來的無辜鬼魂罷了。”
談及話題,他的語調倏爾冰冷,仿佛對制作幻境之人抱有極大的嫌惡。
同時,像為了印證他說的話,霎時間,目之所及的整個世界靜止了一瞬,接着開始劇烈顫抖。
高聳藍空,泛起斷續漣漪。随震動而來的,還有什麼東西的細微崩裂聲。
風光如畫染墨,暈開醜陋蜿蜒的輪廓。
窸窸窣窣的嘈雜逐漸冒出尖芽,它們隐在耳後,呢喃着意義不明的字音。
然而,僅眨眼功夫,萬物又按下靜止,一切如常。
“……我明白了。”快雨收手,好端端站立,“你想讓我做什麼?”
他答:“出去之後,把我丢失的頭顱找還予我。”
快雨腦筋急轉,又想起一茬:“既然你有出去的手段,那為什麼不能自己去找?”
“那算不上什麼手段,隻是我觀察許久,沒來得及證實的猜測。我自己也都還沒有出去過……不然我也不會待在這裡了。”
阿弓一如現下靜谧的天穹,其周身凝滞,大抵陷入了沉思,“畢竟,我太過弱小。而你可能想象不到,這個境主有多麼瘋癫,以及……強大。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和他正面對上。”
瘋癫……強大……
哪怕清楚繁金教徒大抵都是個什麼樣子了,如今聽到阿弓如此描述,快雨的腦袋裡還是不禁冒出離岸鄉曾經千瘡百孔的場面。
她思忖一番,對阿弓這麼說道,“好。但我能不能稍微等一下我的同伴。他幫了我很多次,我不能丢下他。”
“是嗎。”
阿弓似乎發愣了會兒,随即兀自輕笑,“……那你們兩人很看重彼此啊,于對方而言,應該都是合格的同伴吧。”
那笑意中明晃晃上浮的苦澀,如雜亂無章的水草般色澤黯淡,是快雨完全讀不懂的情緒。
阿弓直接轉身:“不用等他亦無妨。這片幻境很大的,他若從鬼打牆中脫離,基本也不會恰好和你停留在同一個地方。”
“與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動尋找。順便,你可以為他的安危祈禱一下,因為,也有直接傳送到境主面前的情況出現……”
于是,快雨隻得緊跟了上去,問道:“……那你會帶我找嗎?”
他傲嬌地哼了聲,還是答應了:“行,看在你要幫我的份上,勉強帶你四處找找吧。”
然後,快雨親眼目睹着這具無頭身體邁出沉穩的步伐。
怎麼說……簡直太詭異了。
是看多了晚上回去就能做噩夢的程度。
好在,快雨不再是初入恐怖遊戲的她,外加上這隻名為“阿弓”的無頭鬼确實沒有惡意,在此之下,快雨還是能努力催眠自己不去在意這件事。
隻是……
快雨的視線無意間下落,落在阿弓的後腰處。
見之,她緩緩蹙起眉。
那裡搖晃着一截帶着黑色絨毛異樣物體,至于為什麼說是一截……
因為它的斷口凝結着暗紅顔色堆積的血痂,看樣子應是被裁斷的。
它不像裝飾,反倒更像原本就屬于阿弓身體的一部分,依舊活動着——
像某種動物的尾巴。
快雨頓時醍醐灌頂,她冷不丁道:“你是半妖。”
不是疑問的語氣,而是完全的笃定。
阿弓微微一驚,卻沒有回頭。
哦不,他也沒頭可回。
“對啊,我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