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說,許然是他離開後拼命想靠近的色彩。
“許然,我的大學離你隻有一條街,我偶爾會遇到你,看你過得開心,我也挺開心的。”慕也嗓子有些沙啞,說得支支吾吾,但又無比肯定。
許然看不清慕也的表情,隻是在夜色裡沉默了良久,她伸手又揉了揉慕也的腦袋味道:“我的畢設漂亮嗎?”
慕也毫不猶豫:“漂亮。”
刹那間,他隻覺得自己的腦門似乎被蝴蝶輕輕點了一下,耳邊有一陣輕笑。
“以後還有更漂亮的。”許然說完,便揚長而去。
許然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她習慣性頂着一頭蓬松的亂頭發走出房間,被眼前難得的整潔和滿桌的飯菜給吓到了。
她拿出手機,發現慕也給她留了信息。
“早上開會,午飯我讓劉姨幫忙做了,晚上七點回來。”
再轉頭一看,廚房裡确實有個在忙碌的中年女人,她端着湯從廚房走出來,一見許然,笑得很和藹:“許小姐醒了?慕先生說你昨晚熬了夜,中午就給你熬了點海鮮粥先墊墊胃,一會飯菜做好了再吃午飯。”
這一貼心的安排直接把許然給打個措手不及,稀裡糊塗在洗漱後吃了海鮮粥,又看着一桌子豐盛的午飯愣愣地扒拉了幾口。
劉姨并沒有打擾許然,隻是一個人在旁邊幹活,等許然吃完就給她收了碗筷,又開始搗鼓榨汁機開始給許然準備鮮榨橙汁。
等等,榨汁機——她家什麼時候有榨汁機了?
許然很是驚愕地問劉姨:“劉姨,這是您自己帶過來的嗎?”
“哦,不是,慕先生早上托我去買的,他說你下午嘴饞的時候喜歡薯片就果汁,他還托我去買了一箱薯片,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口味的,就什麼口味都買了一些……”
許然這才注意到客廳角落裡随意擺放的畫材已經被收拾幹淨了,還貼心地添置了一個小架子,從上到下都是各式各樣的薯片。
薯片口味很多,從原味到香菜味的都有,估計是阿姨看到了都買了,她苦笑——倒也不必這麼全面,這是要把她給吃成薯片的節奏。
劉姨看許然在倒騰薯片,以為小姑娘正高興着呢,一邊擦桌子一邊繼續道:“慕先生說您剛來淮海市幾個月,家裡的東西都沒打點齊全,說是你下午有時間就讓阿離捎你去家具市場轉轉。”
“阿離?”許然疑惑。
“就是程離,不好意思,我喊慣了……”劉姨剛剛正忙着手頭上的事,歉意地朝許然笑笑。
“沒事。”許然點點頭,手機響了,一看,是美術館那邊打過來的。
“小許啊,有個好消息。”
“您說。”
“你上次給美術館的幾幅作品,館長覺得那個獅子畫得傳神,給送去參賽了,沒想拿了個金獎!”
許然那電話的手僵住了,一時間覺得頭有點眩暈。
獲獎了?
她急切地問到:“能問一下是什麼比賽嗎?”
她在油畫界是一個出顧茅廬的新人,無論是什麼獎,能拿到就是好的。
“你應該知道這個比賽,是國際kris青年油畫大賽。”對方語氣裡透着歡快,顯然這次比賽結果對美術館也是一次意外之喜。
她能感覺到自己捏着電話的指尖在顫抖,但還是假意鎮定,和對方說了些客套話。
美術館那邊也大言不慚,說一早就覺得許然是塊璞玉,好好栽培定能出成果。
挂了電話,許然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看着自己胳膊上清晰可見的紅印,她才就着痛感明白,這是真的。
她和慕也說過,以後會有更漂亮的作品時,說得确實是真心實意的,她知道自己會在藝術的路上一去不複返。
哪怕撞破南牆,哪怕孤芳自賞。
她一直抱着這樣的心情,在淮海市重新拾起畫具,一邊接些商稿一邊重新探索自己的心之所向。
在淮海市裡還算平靜的日子裡,她總想起那頭叫伯恩的獅子,輕盈的鬃毛在陽光下非洲的烈日下金光閃閃。
許然大學時是個精神旺盛的少年,曾在一次暑假以攝影助理的身份跟科考團前往非洲草原,草原上的生活設備很簡陋,但她的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近距離看到伯恩的時候,伯恩正在無垠的草原上奔跑,好像要沖破地平線。
她小心翼翼地轉動着攝像頭,不知覺間熱淚盈眶。
為生命的自由,為她的勇敢,為此刻獨一無二的相遇。
哪怕時隔多年,少年意志消沉,卻仍無法忘卻曾經滾燙與鮮活。
于是,她日複一日地在小屋裡用大片的顔料去塗抹獅子奔跑的輪廓,去發掘被掩埋的野心。
而這份野心,終于在畫布上怒放,向世界倔強地展現了自己的光彩。
她終于被看到了。
她癱坐在沙發上,喜極而泣。
“以後會有更漂亮的!”
她如此在心裡大聲對世界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