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書房。
窗明幾淨的書房,院落栽種的蔥綠竹子随風搖曳,斑駁的竹影灑落窗台。
裴知瑾倚靠書桌邊的扶手椅上,翻看着置于桌面的書信。
“主子,江家查出貓發狂的結果了,确定是李秋瑤所為。”凜衛道。
這個結果并不意外,他點了點頭:“不知李大人對此有何決議?”
凜衛繼續言:“李大人以長子李東赫剛離世,無力照看教導李秋瑤,為平息江大人的怒氣,他将送李秋瑤姑娘去城郊的菩提庵,讓她在庵中帶發修行。”
京郊外往東的山腳下,是有一座菩提庵,地處略為偏僻,京中的人皆少往庵中去求神,香火不算鼎盛,倒是清淨的修行之地,看來李大人依舊還是愛女心切。
“不過,”凜衛想到查到的事情,“李秋瑤姑娘在受審時一直揚言,她并不想傷害江姑娘,她是想把染了藥的手絹給崔姑娘,要害的是崔姑娘,不停的說是被冤枉。”
暖陽灑落書房的桌台,卻依然無法溫暖裴知瑾那雙冰冷的眼眸。
還不死心。
裴知瑾手上一頓,森寒的冷意望向窗外:“聽聞,菩提庵處多有被棄的野貓,或許,會有善心之人照看一二。”
凜衛一聽,暗道:這李姑娘怕是不得安生,有苦頭吃了。
“屬下明白,即可去辦。”
凜衛站起準備轉身出去時,聽到身後的裴知瑾問了句:“她今日如何?”
凜衛腦海靈光,反應過來“她”是指崔嫣然,想到剛才路過绮栖閣時,恰好碰見江家的人去尋她,如實回禀了裴知瑾。
江家……
“嗯,知道了,讓人多留意江家過來尋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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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栖閣。
崔嫣然讓竹苓攙扶着她到屋内的紫檀圓桌邊坐着。
她才剛端起尚有餘溫的藥,正準備一口飲盡時,院外有人傳話:“崔姑娘,江家繡娘柳茗煙求見。”
江家?
她微露笑意,讓一旁的竹苓去引人進來。
隻見一人身穿天水碧色衣裳,臉上脂粉淡雅,容色清麗,眉宇間少了閨閣女子的嬌憨,增添了些許歲月的沉穩,此人身後還跟随一小厮,懷裡僅僅捧着一長錦盒。
繡娘柳茗煙進來行禮:“崔姑娘安好。”
她今日過來,是因江姑娘在府裡揚言,府上的繡娘竟然連一件衣裳都無法縫補好,還當什麼繡娘。
要知道,她的手上功夫可是京中一絕,多年前,許多大戶人家要邀她進府做繡工,她都不願,恰好遇到會賞識她繡工的江大人,她才肯進江府,甘心做府裡的繡娘。
如今,竟然被一閨閣中的女子比下去,她的心可咽不下這口氣,便順着江姑娘的意思,到裴府見一見這大言不慚的崔嫣然,看一看崔嫣然如何把當日說出的話做到。
江绾歌的衣裳乃是宮中去祺妃所賜,是宮中獨有的雲錦所裁制而成,是皇宮所獨用的,雲錦色彩斑斓,鑲嵌金絲線繡成雲霞紋理,如天邊雲霞般絢麗迷人。
那日發狂了的貓撲在江绾歌身上,撕咬破了胸前的衣裳,銳利的貓爪把衣裳上的布料撕破了好幾道口子。
她向來以繡工自诩,但瞧見這般破的衣裳口子,也着實難以縫補。
崔嫣然微微笑意:“承蒙江姑娘的信任,嫣然定會傾力一試。”
柳茗煙擡手讓小厮把錦盒放置在紫檀圓桌上,打開了繁雜的雕花錦盒,瞧見裡面的衣裳,是江绾歌要尋她幫忙縫補的衣裳。
崔嫣然把衣裳的破口子放置在桌面,細細的看着雲錦的繡工紋理,須臾間,她腦海裡就已經想好要如何縫補。
“柳繡娘稍坐片刻。”她讓竹苓去屋裡櫃子處取來針線。
柳茗煙坐在椅子上,含笑看向崔嫣然,本是不屑的眼神,随着崔嫣然的一針一線縫補,漸漸變成了驚歎。
僅是一盞茶的功夫,崔嫣然也是僅僅縫了不過一寸長的破口子,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把她認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完美呈現了,着實令人驚歎。
柳茗煙一臉賞識地望着她:“沒想到你手上的繡工竟這般的厲害,縫補之後絲毫瞧不見撕破的口子,着實令我萬分佩服。”
心高氣傲的柳茗煙瞬間對崔嫣然有所改觀,打心底欣賞她,放眼京中,府上願意沉下心來學繡工的人不多了,沒想到竟在此處遇見一個好苗子,臉上掩飾不住的笑意展露無疑。
“不知崔姑娘師承何人,竟教導得你這般的好。”
“不過是閑來無事自己琢磨罷了,并沒有師承何人。”崔嫣然垂下眼簾,掩飾一閃而過的傷感,再次擡眸時,依然是巧笑盼兮的模樣。
柳茗煙親眼見識了她的繡工,十分滿意,便把江绾歌的衣裳留下來,交代她繡好後再遣人送回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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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枝頭響起了鳥兒的鳴叫。
趴在桌面上小眯一會的崔嫣然被吵醒了,睜開雙眼,眼神迷離的望着院落裡的橙黃陽光,一時間恍恍惚惚,宛如在蜀地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