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紅燭噼啪。
崔嫣然放在衣袖裡的手緩緩捏緊又放松,掌心竟然冒出了汗珠。
如今已經與他成親,若是……
她的眸光流轉,将心裡的慌張藏于眼底,不避不閃地擡頭望着他。
落入裴知瑾的眼中,是一眼就看穿的把戲,他緩緩靠近,笑道:“還真被娘子說對了,為夫的确不曾看過避火圖。”
他靠近的時候,身上的酒氣怡人醉,熏得崔嫣然眉眼迷離:“所以。”
被擠靠過來的崔嫣然,不得不輕挪腳步,往後退卻,她完全沒想到他竟會跟自己談論這個,咬咬牙,接着道:“所以,這避火圖是為你而準備的,你可要好好仔細琢磨。”
眼眸濕潤,長睫撲閃,許是他離得崔嫣然太近了,瞧見了倒映在她濕漉漉眼眸裡的自己。
他擡起手上的書冊,随意翻了幾頁,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娘子何不告知為夫,你最喜哪頁,好讓我仔細看看,免得讨不得娘子歡心就不好了。”
俯身上前,越來越近,崔嫣然退無可退,被擠到了床緣邊,紅綢床幔映紅了她的臉頰,鋪天蓋地的酒香籠罩上來,熏得她眼神迷離。
一個腳步踉跄不穩,她跌坐在鋪了鴛鴦喜被的床上,眼睫顫動,如同祈求憐愛的雛鳥。
裴知瑾繞有興味地看着躲無可躲的她,手指微微勾在腰間衣帶,略微一扯,緩緩道:”書上得來的,始終不如娘子親自受教。”
此處狹窄,她的手撐在裴知瑾胸前,稍微拉開自己與他的距離:“這書冊,我不曾看過,還是莫要誤人子弟了。”
他停下了,沒再繼續往前,略微失望:“那就待我自己看了後,再與娘子你一起探讨一番,可好?”
在他抽身離去時,崔嫣然頓覺身上的酒氣也随之消散了些許,得以喘息的空隙 ,發覺脊背竟汗濕了衣裳,黏糊糊如同此刻的心情。
燭火晃動,裴知瑾轉身走到衣箱櫃子處,拉開了一個小櫃子,随手把手上的書冊放了進去。
屋内忽然寂靜一片。
崔嫣然從床上起身,面紅耳熱的,忽感口幹,見到屋内的紫檀木桌上放置了酒壺,左右不見茶盞。
思量着這酒理應不會醉人,便走到桌邊坐下,打量着,準備倒下杯中時。
酒壺被身側的裴知瑾接了過去:“吉時至,你我還未飲這合卺酒。”
他随意倒入杯中,遞了給她。
因是坐着的緣故,她擡頭看到了挨近自己的他,豔紅似火的新郎衣裳,穿在他的身上,更顯得身姿挺拔,俊朗迷人。
瞧見站在自己前方的腰側,懸挂着一枚玉佩,定睛一看,正是與自己當初定親時一對的玉佩,她的心莫名一顫,手中的酒杯免不得晃動。
他的眼眉一直含着笑意,如深淵般令人着迷。
此刻的屋内,就隻有她與裴知瑾,桌上的燭火燃燒噼啪聲響。
裴知瑾俯身低頭,距離近到可以看到他漆黑眼瞳中的自己,他略微側了側頭,擡頭一飲而盡。
他低聲問道:“怎了?”
擡眸就瞧見他眼中促狹的笑意,崔嫣然耳尖微燙,慌忙躲開他的視線,敷衍道:“當真好酒量。”
崔嫣然望着手上的酒杯,思索片刻,也一口飲盡杯中的合卺酒。
不曾想到,這酒竟這般的烈,她飲得急,被嗆到接連咳嗽幾聲,眼睛濕漉漉的,嬌柔無辜作态,盡落入了裴知瑾的眼中。
夜風襲入,晃動了映在窗紙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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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昏暗,月牙懸挂天際。
裴府大門口燈火通明,喜宴結束,賓客陸續乘坐馬車離去。
季聞禮自裴府大門走出,立在門口,回首望着裴府門上挂着的大紅燈籠,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一身墨綠色錦服,月色泠泠,更襯其冷清。
“公子,留步。”
身後傳來急促的叫喚聲,緊接着腳步匆匆,跑了過來。
他轉身回頭,看到的是一個面容略憨厚的陌生小厮。
小厮恭敬行禮:“公子,我家侯爺有請。”
心中一陣疑惑,順着小厮所指的方向望過去,對面停了一輛奢華的馬車。
掀開馬車帷幔,裡面端坐着一富态男子。
面前這人,一身華麗錦袍,金冠玉帶,即便已經上了年紀,鮮少留下歲月痕迹,依然是威風淩淩,俊朗不凡。
“你是?”
“許久不見,你可還好?聞兒。”
聞兒,這是他的乳名,僅有母親在世時會這般喚他,不過,母親在多年前就已經病逝了……
馬車裡的人看着他,撐着半起身,緩緩道:“多年未見,你可還記得我。”
此言一出,季聞禮有些詫異,細細地看了看一眼,發現馬車裡的人,眉宇間似乎有些熟悉。
腦中電閃雷鳴,夢中似有人也這般喚他,但那人,就是害得母親病逝,郁郁而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