睐兒眉目含春,伸手勾住眼前人的脖頸。
蜜語甜言未講,顧眇附耳所言第一句就讓他瞬間清醒。
“院中耳目衆多,許多事情隻能此時說與你聽。”
睐兒睜大雙眼,而後就聽見顧眇提到了常恒,那個奉命出海剿海寇的大将軍。
“常将軍明為平亂,實則是為了追尋太子的蹤迹。這一點,我想你是有所耳聞的。”
感覺到懷中人的輕輕點頭後,顧眇才接着說:“他自然也想要那幅畫,還通過墨錠向我傳了消息。”
那是在睐兒發現小像後不久,某天,顧眇如往常一般研墨,一池墨還未得,就感覺手中的墨錠有所松動。
他随即上手探查,就摸到距離末端約一寸處有條極細的裂紋,他順着裂紋一扳,墨錠竟然輕易斷成了兩截。
他直覺這定是有人故意為之,于是不着痕迹地挪動幾步,擋住守在不遠處的小厮,而後才仔細去摸。
原來墨錠截斷處被人細細雕刻了幾個小字——畫、海島留命、常恒。為保證字不被磨掉,還特地在截掉的那一寸内側挖了一個淺坑。
之後再将兩節重新拼合粘好,隻待研磨時被發現。
常恒肯定是派人查過顧眇的,知道他習慣自行研墨從不假手于人,這才有了這個主意。
“之後我又找到了幾塊一樣的墨錠。”顧眇道。“上面刻的字連接起來看,就是令我将真畫給他,隻以假畫搪塞肖啟蟄。”
“這……”睐兒乍知此事,思緒還停留在墨錠中刻的小字上,“可那海島留命又是什麼意思?”
“他的意思是隻要将畫給他,就能将你我秘密帶上船,遠遠地去到海外的小島上,徹底離開這是非之地。”
“真的嗎?可是你要怎麼給他?會不會被肖少卿發現?他又如何讓我們離開這個院子?他值得信任嗎?”
睐兒一連串提了許多問題,顧眇卻隻回答了其中一個。
“肖少卿已經知道了。”
“什麼?”睐兒聲音驚訝出聲,又被顧眇以手擋住。
“這院裡有什麼能瞞得過肖啟蟄?”顧眇與他解釋,“睐兒你隻要想想,他為何知道了卻不點破。”
幾乎是瞬間,睐兒便理清了其中關節,他怅然開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隻要直接拿走你給常将軍的那一份便好!”
“正是。”顧眇接過話頭,“不僅如此,他還會将兩幅畫掉包,以此打壓常将軍的勢頭。”
睐兒便想起了在教坊時聽到的幾條傳言,隻說肖啟蟄與常恒祖上便有積怨,本朝又崇文抑武,肖啟蟄向來不将常恒放在眼中。
可自今上即位後,一口氣将常恒連升幾級,還賜了平海大将軍的稱号,此人瞬間風光一時無兩,生生壓了肖少卿一頭。
難怪,睐兒心中即刻明朗,難怪肖啟蟄明明是掌刑獄的大理寺少卿,卻一直咬着太子之事不放。
原先他還當是這位今上曾經的伴讀得了皇帝秘旨,如今想來,多半是他受不得被常恒将軍蓋了風頭,主動請纓的。
“可是。”睐兒再度開口,“如此情況之下,你又要如何瞞過肖啟蟄将真畫交給常将軍,他不是在海上嗎?”
“他已經回來了。”
“什麼?你如何知道的?他又給你傳消息了?”
顧眇點點頭:“常将軍不僅回來了,很可能還給皇帝帶了好消息,所以那日肖啟蟄才會……”
說到這,顧眇頓了頓,手上用力,将人往懷中摟緊了幾分。
睐兒如何不知對方的心思?他将頭貼近對方胸膛蹭了蹭。
“當然,在那之後我确實也收到了常将軍的消息。”顧眇接着說,“仍舊是刻在墨錠中送進來的,隻說這次他會在京城一直待到開春,在此期間,他會想辦法過來取畫。”
睐兒心思流轉,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從顧眇的懷中起身,支着身子俯視對方。
“所以,你其實早就可以作那幅畫了,所謂的火候未到不過是一句托詞。”
“是。”顧眇颔首,“如你所說,我思索了許久都沒有想到一個穩妥的、主動将畫傳給常将軍的方法,所以隻能等他自己來拿。”
“可是!這件事肖啟蟄他不是心知肚明嗎?既然準備偷龍轉鳳,又為何還要步步緊逼?”
睐兒越說越氣,拳頭握緊了卻又要提防被無處不在的眼線察覺,隻好又放開。
“因為他心急。”顧眇回答,“常将軍終日在海上,雖然尋着太子蹤迹的可能很小,但也比他什麼都做不了強上幾分。”
“确實如此,他是想逼你盡快将畫作出來,他也能早些到那一位面前邀功。”
顧眇拉過憤憤不平的睐兒,令其躺好,又細細替他蓋好被子,才接着開口。
“他那日匆忙趕來發的一通火,一半是為着常将軍那邊有所進展,又得了皇帝的稱贊;另一半也是故意為之,好讓我猜到常将軍已然回京,可以盡快着手作畫了。”
睐兒聞言一愣,而後咬緊了牙關開口:“難怪……難怪!難怪你說出願意作畫以後,他立刻就走了。”
“是。”顧眇滿是歉意地摩挲着睐兒的肩頭。
“還是我太遲鈍了,早在他闖進來胡攪蠻纏時我就該猜到他的意圖,不然也不至于……”
說到一半,一雙帶着丹桂香味的柔軟雙唇貼了過來,堵住了他後面想說的話。
“東——望——”睐兒緊貼着顧眇的耳畔,故意拉長了聲音嫣然開口。
顧眇頓覺氣息傳來的位置泛起一陣酥麻,體内随即氣血翻湧。
他驟然翻起将睐兒壓在身下,咬着牙悶聲道:“你這猴兒,又來鬧我。”
睐兒伸手勾住對方,反駁:“隻能怪你自己定力不夠,一個稱呼而已……”
後面的話,全被碾碎在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