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照射不到的洞穴内隻有幾許昏黃的燈亮,芭蕉葉裁成的燈罩内幽暝蟲撲閃着蟲翅發出“嗡嗡”的聲音,格外地催人入睡。
沈年年将自己的腦袋擱在墊在案桌的手臂上,另一隻手有氣無力地執着筆在宣紙上圈圈畫畫,努力地将一旁翻開的書卷上的内容謄抄下來。
隻是原本工整的字,到了年年筆下就像是一群蜈蚣纏在一起打架,如果不是了解地君對人族的喜惡,可能真的會以為他是打算教她如何成為女道士修行畫符的。
此時,她那張稚氣還未完全褪去的臉上,兩隻水靈靈的眼睛正努力同主人腦子裡的困意打架,一閉一張,再一閉一張,再一閉——
“年年姐!”
“嗚哇!”
在她手上那支筆終于忍不住快要倒下時,稚笙突然從桌下蹿了出來,将她腦子裡的瞌睡蟲驚飛了出去。
“稚笙,你這麼突然地叫我幹嘛!”
年年揉了揉自己還處在睡意中的雙眼,迷迷糊糊地看見稚笙雙手撐着桌面,将自己的臉捧在了手心上。原本就肉乎乎的臉蛋被這麼一托,像剛煮好的湯圓軟趴趴的,更想讓人捏一捏了。
“年年姐,你怎麼像地君一樣,一看到字就打盹呢?”
小女孩的腦子裡滿是問号,她看這些彎彎曲曲的字迹就像畫畫一樣,很有意思呀!為什麼地君和年年姐姐卻覺得很苦手呢?
“你這小妖妹妹,哪裡知道做一個有學問的凡人女孩子的苦呀。”年年扁了扁嘴,将稚笙面前攤開的書翻轉過來,指着上面的第一個字,“喏,看你認不認得這個字。”
“啊,這個我知道!”稚笙開心地蹦起拍了一下手,“我在老虎伯伯的頭上見到過,它說按人族的說法是念‘王’。”
“哎呀,稚笙真聰明呢。”
“嘿嘿,我本來就很聰明嘛。”
心思單純的小草妖被突然的誇獎搞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那老虎伯伯有給你講人族是怎麼解釋這個字的嗎?”
“啊。”稚笙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沒有呢,伯伯隻說了,自己天生就長了這個字的,我也不明白它是什麼意思。”
“哎~看吧。”年年歎了口氣,“還是你們當妖怪的好,也不用還得知道這個字要怎麼寫怎麼畫,還要知道它什麼意思怎麼用,唔—我如果也是隻小妖精就好了,每天樂樂呵呵的什麼都不用在意多好呢~”
“這麼說的話,我也希望年年姐姐可以每天都陪我玩呢,山裡的其他妖精叔叔伯伯們都有自己的事要做,稚笙除了姐姐,也找不到其他人玩了。”
說着說着,稚笙也有些失落地低下頭,剛好瞧見了剛才那個字旁邊一個自己從來沒見過的圖案。
“年年姐姐,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啊?”
年年看了看稚笙小手指着的字:“這個也是‘王’喲。”
“咦?”
稚笙将書拿起來,湊到眼前仔細瞧了瞧,跟前面的字對比了一下覺得很是不一樣,如果說第一個“王”字是一個工工整整的方塊,後面這個就好像是飄逸的柳葉,很難猜到會是同一個字。
“可是稚笙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文字呢,是我的學問太少了嗎?”
小草妖更失落了。
“才不是呢。”年年解釋道,“其實我以前也沒見到過這樣奇奇怪怪的字,問了地君,他說是這些字的不同寫法而已,怎麼念也不大一樣,比如他寫成這樣的時候就需要念‘wong’。”
“好奇怪呢。”稚笙費解地抓了抓自己的腦袋。
“我也覺得很奇怪。”
年年将書轉了回來,重新将腦袋放在了撐起的一隻手上,複又問道:“稚笙你現在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地君可是給你交代過‘午後沒有正事不許來打擾年年姐姐的哦’。”
“哎呀!稚笙跟姐姐聊得太開心,都忘了正事了。”稚笙突然想起了自己過來的目的,“前幾日神沐節的時候,茉兒姐姐去了趟了廟會,給我們做了衣裳,今日正好取回來了,她讓我來叫你過去試試呢。”
年年将桌上一大卷幹幹淨淨的紙張翻出來,拿在手裡揚了揚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喏,看樣子我大概是去不了了。”
正在一人一妖面對面感到沮喪的時候,地君的聲音憑空在洞穴中響起。
“阿年,明日記得要将今日欠下的課業都給補上。”
兩個女孩一起往聲源處瞧去,隻見地君正靠在廳口的洞壁上。今日他隻穿了一件竹青色的長袍倒不似之前那麼幹淨整潔了,袍子上甚至不少地方還起了球。幾日不曾梳理的長發打着卷随意的散落在他胸前,前襟胸口的地方也沒有完全束緊,松垮垮的,胸前雪白的肌膚就這樣坦然地漏了一些在外面。他那黑亮的雙眼因着笑意正微眯起看着年年。
“地君,你的意思是!”
年年如同被打開了籠子的鳥雀,驚喜地從桌前站起。
“去吧。”
“謝謝地君!”
年年馬上拉起稚笙向洞外跑去,地君見她們這麼開心,臉上的笑意也被感染地加深了一些,隻是在看着她們即将跑出洞口走向光亮處時,他突然叫了一聲:“阿年。”
“诶!”少女聽到他的聲音,回頭看向他。
地君看着她此刻回過身來逆着光的臉,那雙因為自由而滲出笑意的眼睛,即使是在洞外灼目的日光映照下,也依然毫不遜色地閃爍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