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好!!”敖珩剛報上來的消息,讓陰沉了好幾日臉的太熙瞬間開懷大笑起來,“按照他們人族的說法這叫‘得來全不費功夫’,承逸那家夥,本尊看他還有什麼話說。”
心情愉悅的太熙看着跪在殿下的敖珩,語氣也溫和起來:“珩兒,這次你做的不錯,先起來吧。”
“下仙遵命。”敖珩起身站直。
“這麼說來一直把她放在凡間也不行,得馬上把她弄到神界才是。”太熙剛要交代敖珩去準備迎回帝神的事,然而轉念又一想,“不,本尊要先昭告三境。”
話音落,敖珩就聽到宮外響徹整個太虛境的聲音:禦尊神令——吾族之新帝神已知其下落,不日将迎回天界,望諸位神與仙恪守本位,以待帝神歸來。
此消息一出,沉寂了一千多年的太虛境如同一鍋被煮開的沸水,到處議論紛紛。而就站在發出神令的神尊眼前的敖珩卻神情凝重,重新跪了下去。
“禦尊,還有一個問題。”
已在泺河修養了幾個月的年年她們迎來了浮世境的夏日。
同以往在洞穴深處和叢林葉片之下度過炎熱的濛山不同,稚笙很喜歡門前的那條泺河,起初即使是在日頭最毒的正午,也會和着蟬鳴,踏着露出頭的鵝卵石同潺潺流過的河水嬉戲打鬧。不過後來被曬得蔫了好幾天後,泺河地君特意讓蟹妖看好了她。反觀年年這邊,泺河說擔心她的身子還沒有好全,因此很少讓她離開院子,她隻能撐着腦袋看着在外面玩的開心的稚笙發呆。
“年年姐姐!”
年年聞聲一回頭,一陣水花迎面撲到了她身上,等她定睛一看,發現一條還撲騰着的鯉魚被吊在她眼前。
“姐姐你快看,我抓到了這麼大的魚诶!”
年年從魚身上偏過頭,瞧見了後面拿着魚,衣裳打得透濕還滴着水,褲腿被挽到膝蓋上露出肉乎乎的兩隻小腳,臉上還挂着幾道河沙的稚笙,此時她就像一隻叼着魚的小花貓,向自己喜歡的姐姐炫耀:看,我有多麼厲害。
“稚笙真棒呢!”很樂意捧場的年年雙手放在偏着的頭一邊鼓起掌來。
“嘿嘿。”稚笙不好意思地用另一隻手撓了撓後腦勺。
“你如果不把衣服弄得那麼髒,就更厲害了。”泺河抱着白狐從屋裡走了過來,那隻白狐瞧見稚笙提着的魚,原本被熱的恹恹得,突然來了興緻,忙從泺河手中躍下,湊到還活蹦亂跳的魚面前,作勢要舔它一口。
“哎呀,茉兒姐姐你别把它先咬死了,這是稚笙抓來給你和年年姐姐補身體的。”小稚笙很護食地将魚抱進了懷裡轉了個身鼓着臉背對着白狐。狐狸嗚咽了一聲,随後也聽話地躍到一旁坐着的年年膝上複又趴下了。
泺河看着稚笙被魚蹭的亂七八糟的衣襟心底歎了口氣:“稚笙你先把魚放到水盆裡吧,再過一會不用别人咬,它自己就會幹死了。”
“哦,地君姐姐說的對。”說完就抱着魚走出屋子,打算把它放到檐下的水盆裡。
泺河看着她的背影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随後對年年說到:“年年,泺河鎮上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去處理,你要好好呆在這裡,晚飯前我就會回來。”
“好的,地君。”
“都說了可以叫我郎姐姐的。”泺河再次提醒她。
“啊,我還有些不太習慣。”
年年像做錯了事一般低下了頭,泺河走上前伸出手放在她的頭頂輕輕地摸了摸:“沒關系的慢慢來,你會習慣的。”
聞言年年擡起頭看向撫着她頭發的泺河,她的目光似傾瀉的溫水一般柔得一塌糊塗,讓年年真的以為自己是有這麼一位全心全意對她好的姐姐存在的,可惜她确實沒有。
泺河走後,年年抱着白狐來到屋外的廊下跟稚笙一起看着被困在盆中卻還遊得正歡的鯉魚發呆,漫長的夏日沒什麼事情可做的年年倒是有些懷念濛山地君教她寫寫畫畫的那些時光了。也不知道這輩子的地君會投胎到哪裡,他還會是之前的模樣嗎?
“姐姐你是不是覺得有些無聊?”稚笙把手指頭伸進水裡,故意攪得那條魚到處亂竄。
“是有一些。”年年蹲着身子用手撐着頭,腳邊還趴着那隻把舌頭伸出來不斷喘着氣的白狐。
“我給你說。”稚笙湊到她耳邊小聲地告訴她,“剛剛地君姐姐走的時候叫走了蟹妖哥哥,現在門口看着你的隻有蝦妖哥哥了,我們可以溜出去玩的。”
年年被她說的心頭一動:“那要怎麼溜出去呢?”
“唔——這個。”稚笙抓了抓自己的頭,“我也沒有想到呢。”
年年剛起的心思又被壓了回去,隻能重新撐着頭看着魚繼續發呆,但身旁豎着耳朵的狐狸卻探起了頭。
“額哈——”靠在籬笆上的蝦妖躲在院門的稻草檐下打着哈欠,這太陽大的快把他的殼都烤紅了,真想馬上跳到前面的河裡去涼快涼快啊。正當他伸着懶腰時,眼前突然跑過一人一妖跟一狐,驚得他瞌睡都沒了,連忙揉了揉眼睛确認沒有眼花後,再度看去,竟發現她們三個已經跑出老遠向下遊奔去。
“我的地君大人啊,年年小姐、稚笙小姐、胡茉兒小姐你們趕緊回來,地君說了你們不能出門的!”蝦妖也不管這要将它曬熟的太陽,連忙追了上去。趁着這時稚笙拉着抱着狐狸的年年跑出了小院,往門前的河流走去。
“多虧茉兒姐姐的幻術,不然我們還出不來呢。”
年年懷中的白狐舔了舔自己毛茸茸的爪子。
稚笙拉着年年一路奔到河邊的石灘上,松開年年的手,蹦到河中露出的石闆上,一直蹦到了河的中央,然後轉過身來沖着還站在河邊的一人一狐招手:“兩位姐姐,快點過來呀。”
年年懷中的胡茉兒應聲跳出躍到了水中,四腳撲騰着向稚笙遊過去,等她遊上最中央的石闆後,将自己來回甩成一個雞毛撣子,抖幹淨毛上的水,一旁的稚笙被她甩出的水濺了整整一身,連忙呼到:“茉兒姐姐你輕點甩嘛。”
而此時還在河邊的年年看着腳下濕漉漉的石頭退後了幾步,對面的稚笙卻再次呼喚她:“年年姐姐隻差你了。”
年年将手捏緊,鼓起了全部的勇氣,伸出右腳踏上了第一塊石頭,然後是第二塊,接着是第三塊、第四塊······她離岸邊越來越遠,腳下的水也越來越深,終于在離稚笙那裡不遠的地方她停下了小心翼翼的腳步。
湍流的河水沖擊着她雙腳站着的岩石,上面還長有綠色的青苔,水與石撞擊激起的水花開放在她的鞋面上,濕哒哒的讓人不是很舒服,耳邊全是嘩啦啦的流水聲。
她看着已經瞧不見底的水面,頭頂上的烈日被變幻的水紋割裂,就像她被潮意包裹肺部,被窒息拉入恐懼,被絕望溺滿雙眼時看到的一樣。那個時候她的心裡在想的是什麼呢?是那截大水之中沖過來的浮木,還是自己被強行掰開的雙手。後來,後來又發生了什麼讓她站在了這裡。
“小心。”
是了,那個時候有一隻手遮住了破碎的太陽,抓住了不斷下沉的她。
年年回過頭,看到了身後抓住她手的少年,纖長白皙的手如同最上等的絲綢纏繞在她粗糙瘦黃的手臂上,順着這隻手往他臉上瞧去,他是那樣的好看,像她曾經從村裡那些老人嘴裡聽到的天上的仙人一般。
十七八歲的少年模樣,線條流暢輪廓清晰的瓜子臉,配上光潔飽滿的額頭,精緻細長帶有英氣的眉下是一雙氲在清淩淩的水中的桃花眼,琥珀色的深瞳,桃色的薄唇,或濃豔或清淡的色彩在他白淨的臉上糅合的是那麼的相得益彰。
他今日穿了一襲秋波藍色的單衣,頭發也隻用同色的發帶束起少許紮成一個半馬尾,其餘的從他頭頂傾下。即使是站在這樣的驕陽下,他也是那開在雪山上的冰蓮,在這樣的炎熱裡看他一眼都會拂去心頭所有的悶熱。
對了,他本來就是天上的仙人。
年年想起他的身份馬上反應過來自己應該跪下的,然而腦子還沒從那些老人的故事裡抽出來,脫口而出的稱呼卻是:“仙、仙人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