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昭擡起狼首,望向觀中正中的破損的神像,雖然這泥塑的神像已經被屋頂滴下的雨水侵蝕的東缺一塊西缺一塊的了,連它的面部也隻剩下了下半張臉,但郎昭還是從它手中拿着的玉玺判斷出,這個應該是凡人為神界的帝神塑的像才是,可若是這裡的人們半個月前才消失,這道觀也不該就破敗成這樣?這裡的人們怎麼如此對待神明?
郎昭想起這些日子在夢中傳授他仙術的神尊來,他對這裡不敬神的行為感到抵觸。
就在這時,他望向的神首背後,一點黃色從那裡探出頭來,郎昭對上它渾濁的眼後,那點黃色就從那神像的肩後,跳了下來,它先是躍到了神像的手上,而後再躍了一下,才跳到郎昭身前。但這兩下後,它便開始氣喘籲籲了,顯然已經耗盡了它所剩無幾的力氣,它在郎昭身前剛站穩沒一會兒,就虛虛地叫着,側躺到了地上。
郎昭見它皮包着骨頭大氣不接小氣的樣子,心知它已經活不了多久了,估計隻是靠着最後一口氣強撐着躲在這裡。郎昭低下頭,用鼻尖輕輕拱了拱這條金色毛發的狗,想借給它自己的力讓它站起來。這狗不停地喘着,斷斷續續地從它早就伸出舌頭來的嘴裡,發出極弱的聲音來,仿佛下一秒它就要死去了:“快去總兵府,救救主人。”
它一直重複着這句話,像是害怕郎昭聽不到一般,拱着它身子的郎昭也不免動容,輕叫了一聲,告訴它自己已經知道了後,那狗頭往旁低下,原本盡力睜着隻剩一條縫的眼,此刻合上了。
郎昭感覺自己的雙眼熱熱的,閉上靜默了一會兒後,再度睜眼時,他已經重新幻成了人身。他單膝跪在那狗的身旁,念了句咒語,狗身周圍的土地将它埋在中央,形成了一個小土包。郎昭原本還像按着人類的規矩給它立塊碑的,但他都不知道它的名字,想了想後,才用咒在喚起的碑上刻下“麻南城總兵——奚東忠犬之墓”。
做完這些後,他仰頭透過那屋頂上破出的洞來長長地嚎叫了一聲,聲音悲壯哀絕。
他這聲嚎完後,在這座城中回蕩着,四周的烏鴉也跟着他的聲音啼叫起來。這時,他猛地将頭低了下來,眼裡已經全是驚恐之色:他從找這條狗開始已經叫了好幾聲,可這麼長的時間了,暫音為何還沒有過來,甚至連回聲都沒有?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起來,站起身,茫然地看着前方,他心裡已經猜到對方大概已經出事了,可是他并不知道該往哪處去尋。
這時,那因他而響起的烏鴉啼叫聲從遠處向他接近,他認真地聽着,直到從他頭頂而來時,他擡起頭,一隻烏黑色的鳥睜着黑色的眼,立在他剛才看向天空的破洞上,它身後烏黑色的天空竟比它還要顯得暗沉。
那烏鴉與郎昭的目光相接後,馬上就啼叫着飛了出去,郎昭知道它是在給自己引路,立馬再次變回狼身,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奔出道觀,追着那烏鴉而去。而他身後的神像,捧着那人們給他雕上的玉玺,還未被完全侵蝕的嘴角,若有似無地笑着,葬在雨水中的雙眼,總是會讓旁着好奇,他看着的究竟是何處。
郎昭被那烏鴉引着,向着這城的中央而去,這個方向,郎昭憶起之前同國公路過這裡時的情景,他心裡隐隐有了一個猜測。不久後,引路的烏鴉停在了一處玄黑色的屋檐上,郎昭的腳步亦跟着停了下來,他記得這裡,擡頭望向上面的門匾,那裡用端正的隸書書寫着三個大字“總兵府”。
果然,郎昭變回人身,看着緊閉的大門。那屋檐上的烏鴉到了現在也不停地鳴叫着,郎昭雖是獸類,但并不懂它們鳥族的語言,但從它啼叫的頻率來看,它應該是在催促他。這樣一想,他的眼神暗了下來,看來暫音的情況已經很危險了。他不再猶豫,徑直上去退開了大門。
“吱——呀——”
郎昭看着這反射着光的門,門上的漆還很新,應該是時常維護着的,上次他和國公來的時候也沒有發出這樣像老舊了很長時間的門發出的聲音。他的眼睛轉回身前,原本幹淨整潔的石闆地面,這時竟像那荒廢的神觀一樣,遍地長滿了荒草。
他放在門上的手垂回身側,握緊。門後的世界同門外一樣,除了這荒草和圍成四方殘破的白牆外,再沒有任何生靈和聲音。甚至,連剛剛的烏鴉鳴叫的聲音也消失了。
郎昭想起了之前昌宣帶他闖進李溪府時的場景,心裡想道:這也是個迷陣嗎?他肅穆着,腳踏了出去。然而四周的景象并沒有像他在李溪府中時那樣發生變化,仍是那荒草和白牆,一派蕭索之色。
這樣,他該去哪裡尋找被困住的另一隻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