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創沒在誇張,他這瞬間确實覺得自己被明池用睫毛扇了一巴掌,或是被一隻小貓一屁股坐在腳背上,怪懵的。然後又暈乎乎地點開屏幕上方跳出來的彈窗,看見明池的張牙舞爪的獅子狗頭像旁邊跳出一張二維碼圖片,掃描,下載。下一步放哪個大招早忘了,直接下線。
明池于是聽見隔着曹創坐在他右手方向的男生一聲怒吼:“我下路呢!我快死了!去哪了創哥!救我!”
曹創立刻在明池的噤聲注視中切回去,若無其事道:“卡了,别急,來了來了。”他操作着人物往隊友在挨揍的方向跑,不忘在明池偷偷摸摸咧出虎牙時也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大笑容。
九點多大家就散了,都需要早點休息。曹創走在後面,看着明池邊刷房卡打開門,邊有點興奮地回過頭說話:“鐘子禾說沒人會喜歡我的加強版連連看,還好有你。”
“他見識太少了,”曹創很不贊同地對他做了個嫌棄的表情。
明池開心死了,抱着平闆拉着他在沙發上并肩坐下,指着桌面上的一個個應用圖标給他看,如數家珍:“這個是去年做的,練速記用,這個就在英語課玩,我覺得手動起來記東西更快……”
曹創很怕自己和他說話時變得笨嘴拙舌,因為有意識到自己總在期待那雙形狀好看的嘴唇一直翕動下去,一點也沒有心思能分出來想一些好聽又有趣的話。他想一直聽他說下去,看着自己,最好什麼别的也不要注意。
明池意識到什麼,停下來,轉過來的瞳仁是糖漿凝固後的顔色。他試探地發問:“我現在說的這些,你會覺得無聊嗎?”
曹創很驚恐:“沒有啊!你怎麼會這麼問?我超喜歡的,巴不得你說一個晚上。你絕對不要這麼想我,我永遠也不會覺得你的話無聊。”
因為主人聞言而露出的那個閃亮的笑容,他面對着的那雙澄澈的眼珠此刻又流淌出暖融融的流光,柔軟、甜蜜而溫暖的樣子。
“那你也多和我說話。總是我在說,我都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明池說。
曹創臉熱地把眼神拔回來,打開手裡那盒冰激淩的蓋子,一手遞給他,一手把兩個人背後的靠枕抽出去,以便和明池一起整個地窩進沙發裡,低咳一聲:“你以後會知道的。”
“我喝酒,”第四輪中獎的男生幹掉了杯子裡的酒液,“下一個,到誰了?”
“草花九。”姜無謬五秒鐘看一眼手機屏幕,半邊線條利落的臉頰頻頻在昏暗的環境中被藍光照亮,抽牌時眼睛也移不回來,隻瞥了牌面一眼,順口道:“下一個。”
話音落下,半晌沒人吱聲,他才反應過來,擡頭對上對面兄弟欲言又止的眼神:“……哦,到我了?”
原來不是想靠一些武力來賴賬,大家紛紛松一口氣,又起哄他選真心話。他也正好心不在焉,糊弄道:“選真心話。”
“分享一個關于戀愛對象的小秘密。”周水伶雪白的牙齒咬着玻璃杯壁,眼睛裡全是壞兮兮的笑意,“反正我們也不知道是誰,對不對?”
姜無謬等她問完先往桌上看,沒有酒了,侍應生還在吧台裝盤。如果隻是一件連不關聯對象是誰也無解的小事,說一說也沒什麼,他想。但是還是很給面子地賞了瞎湊熱鬧的周水伶一個臭臉。
他數了數關于明池的一切不為人知的事,沒幾件舍得對被人講,統統都想藏自己懷裡。但是守着個大寶貝很久,沒人知道他姜無謬有這麼大的運氣和本領,又實在憋得慌。
容貌、錢财、天賦,那都沒什麼值得誇耀的,隻有他,是他憑本事追到的,是他自己的。
“在……左肩膀,”他靠着沙發椅背,故意做出很自得的姿态,以此遮掩自己聲音裡透露出的羞赧和忍不住炫耀的意思,“左邊那扇蝴蝶骨上面,有一個胎記。”
“長得像小蝸牛一樣,”他形容。
小蝸牛一樣,許響的心跳空掉一拍。
一端寬,一端窄,偏圓潤的形狀,像一條長着大尾巴的紅金魚,明池出生時就帶着這個胎記,所以叫作“小池”,能養住這尾漂亮小魚。
如果見過的人願意,也可以把它叫做小蝸牛、小麻雀,隻要他看過,而明池允許他。
隻是一瞬間,所有被按捺已久的驚疑和擔憂都倏地沖破桎梏。卧室裡遺落的項鍊,辦公室隔壁學弟妹們的竊竊讨論,那些被他刻意忽視的擁抱和突然增多的接觸,數不清的碎片在腦海裡橫飛亂竄。姜無謬輕飄飄的一個回答鑽進許響耳朵裡,就毫不留情地變成一柄鐵錘,砸得他失去全部氣力,怔怔地盯着面前裝着酒液的玻璃杯,也擡不動手把它拿起來。
同伴的起哄仿佛也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模糊而毫無意義,他不想聽也聽不進去。許響隻能冷靜地、因為動彈不得所以不得不冷靜地坐在原地,滿心滿念地,非常努力地思考: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和自己一起打遊戲,一起上學放學,吃他做的蛋糕,對自己笑和說話的時候都已經是姜無謬的男朋友了嗎?
又為什麼是他,是許響從來都沒有警惕過的姜無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