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鄉？

陰虛地府？

*

羅襪生塵，步履搖曳。

有美人由二樓處從容下階，彎月髻斜插牡丹，紅衣裳素裹纖腰，卻少一分雍容，多一分妩媚，她的紅紗披帛與他人不同，兩端各系着一個鈴铛，走起路來發出清脆動聽的聲音。

下面有人光聽聲音連頭都沒擡起，就說道：“紅老闆來了。”

紅蔻撩起帕子輕笑：“謝過各位來不齋客棧捧場，隻是可别忘了時辰。”

“忘了就忘了呗，陪紅老闆這樣的美人四個月，就是死了也無憾啊。”

紅蔻略過周遭的調笑，眼波轉了幾圈，想知道有多少個是熟面孔，又有多少個是新客。

在一堆生面孔裡，她瞥見一位在角落裡，坐的筆直的青衣女子。

“有事？”女子對于紅寇的臨近，态度冷冷的。

紅蔻替她把空酒杯斟滿，羊脂玉似的手擱在酒壺上，不徐不慢道：“客官，何必裝成女人呢？”

“裝？”女子把杯中酒飲盡，“隻因我相貌不出衆，就不是女人了？”

“客官說笑，我于女屍棺内生，除非那些天生男女雙相的，是男是女我觀察便知，光靠幻術可逃不過我的眼睛。”

“哦，那隻能說你這次看走眼了，若真是幻術，你這地方有禁用的規矩？”

“并無，隻是來這兒的客人大都光明正大，沒什麼可隐瞞的。”

這二人的交談盡落在韓明昱的眼中，她站在門外一側，有些猶豫要不要進去，這地界陌生的很，好容易遇到這般熱鬧的地方。

她剛才看了靈器，一點兒提示都沒有，但這門内，不僅有人，而且有類人，别稱妖魔，用她的凡人肉眼一下子看出，隻是因為這些個沒隐藏他們的某些特征，放肆的很。

後面追殺她的邪祟也許快要趕來了。

看了眼不齋客棧的大字牌匾，韓明昱弄散頭發，用一大半遮住臉面，慢慢走了進去。

剛踏進去，韓明昱就聽見有人叫道：“咱們弟兄都要打道回府了，這個時辰居然還有新來的？”

她埋在頭發裡，都能感受到許多雙眼齊刷刷地看過來，好在隻有一瞬，他們又繼續交流着什麼。

韓明昱找了張空桌子坐下，打算熬到天亮就走人。

然而隔壁桌的吸了吸牛鼻子，并不消停，“哎哎哎，你是哪個道上的，我怎麼看不出來？”

韓明昱沒說話，他反倒湊了上來，牛頭老大，令韓明昱一陣心悸。

她隻能先把這牛妖給忽悠過去，捏着嗓子道：“奴家是骨妖，比較害羞，勞煩郎君離得遠些。”

牛妖果然退了些，仍在問：“你抱着的是什麼？”

是什麼，骨頭架子你要不要。

韓明昱撩開衣服一角，讓他看到骷髅頭，“這是奴家的夫君，你莫要再糾纏奴家，小心他發火。”

牛妖一下子安靜了，退回了自己的座位，真是又好奇又膽小。

這時候店裡的夥計過來了，韓明昱透着頭發的空隙看個真切，它雖有腳卻是滑過來的，空有人形而無人氣，五官和身體具是僵硬，像是木偶。

夥計對着韓明昱攤開了雙手。

韓明昱不解其意，問：“這是做什麼？”才後知後覺，這家店不僅夜裡迎客，而且牆上沒有菜單。

牛妖一旁怪叫，“你啥都不知道，跑到望鄉芥子境幹嘛？”

她再次成為大堂裡的焦點，剛放平的心又緊張起來，這個木讷夥計一言不發，無視她的再三詢問。

終于，角落裡的紅蔻走過來了，鈴聲讓韓明昱心頭一緩。

“這位姑娘，不知道規矩沒關系，我來細細講與你聽。”

旁人細細碎碎聊着，韓明昱聽到什麼第一次的詞眼。

“想必你也知道，望鄉芥子境不屬于六界管轄，但六界生靈皆可進入，所以你有權進入這裡。望鄉芥子境歸我們不齋客棧管，來此處者皆是客，不得私鬥殺生，我們不管你到來的目的為何，玩樂也好，交易也罷，坐下來就得交茶水費。”

“茶水費是要交什麼？”韓明昱大抵也明白，用凡人的銀錢在這裡算個雞毛，何況她大部分值錢的都在風停鎮的馬車上了。

“當然是有價值的東西。”

韓明昱真真一窮二白了，她身上隻有兩樣東西，一個是靈器，一個是骷髅，前者根本拿不出來，她現在的身份是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