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躊躇了片刻,回道:“前世。”
“前世?”韓明昱愣了一下,順杆子而上,“我們替你解了怨氣,可不能恩将仇報。”
“多謝。”
“姓甚名誰,什麼來曆,禍害凡人的目的,統統給我交代出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洛華容不滿韓明昱似提審囚犯的語氣,但沒能阻止身旁人老實巴交地回答了出來。
“在下百裡是,百裡一族,大概已經不承認我的仙籍。”
開頭的短短幾句,于韓明而言容量巨大。她自幼生長在瑤山,怎會不知百裡氏意味着什麼?畢方雲氏,乘黃百裡氏,還有訛獸東方氏,在當年可是并稱三大戰将。
在畫中境,雍君堕下城樓被附身顯露出半人半獸的模樣,在韓明昱腦海中再度顯現。
背上有兩根長角,确實是乘黃最明顯的特征之一。
山海經有雲:有乘黃,其狀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壽二千歲。
先不管旁人因他們會不會增壽,而乘黃一族本身就是長壽的特征,在仙界,比任何一個仙都要耐磨。
等等,這邪魔居然是仙,這才是韓明昱要探究的,他身上的魔氣又是從何而來。
“阿是!”
“琬琰,都到這個時候了,沒必要再逞能。一開始就是錯的,如今失敗了,看在你我曾都為仙家的份上,放這甯家小女一條性命吧。”
洛華容,不,琬琰憤然地眼底猩紅,“仙家?你我魂燈都在九重天分明未滅,大戰之後,那群沒良心的神仙卻把我們都抛棄了。你知道的,我有多想回去?”
百裡是神情黯然,一些話堵在喉頭說不出來。
琬琰頂着甯修的皮囊站了起來,凄然看着韓明昱,“小丫頭,用不着他來自揭傷疤,我來告訴你我和百裡是的一切。”
雍君是百裡是用來下凡曆劫的一則前世,按照既定的路子,以忠誠之士飛升,功成圓滿,他這百裡一族的家主繼承人上位在即。
但百裡是拒絕了,将家主位子讓了出來,原來旁人皆大歡喜,他卻困在了雍府滅門的那一日,再也沒能走出來。
百裡是還為此尋來仙門之物,刻畫他戀戀不忘的淮河江山,以及衆生千百相,卻越畫到後面,行筆速度越慢,心境狀态愈發糟糕,離畫卷完成之際似乎遙遙無期。後來仙魔大戰一觸即發,作畫也就擱置了。
琬琰是掌管裕江以北的花神,與百裡是素來交好,且魔族地界交織在江北嶽河,天帝玄臻就派他二人深入北方伐魔。
琬琰與百裡是另辟蹊徑,沒有去主戰場,還真讓他們捕捉到了魔尊的影子,一路追尋而去,竟來到了魔族地盤之一的伏淵峽谷。
腐霜花灼灼盛開,是琬琰從未見過的一種花,但她聽說過腐霜花的厲害,如今一見,從外表上看,似乎沒什麼傷害性。
琬琰囑咐百裡是要小心腐霜花的詛咒,兩人合力與花海上方的魔尊作戰,魔尊以上古龍紋夕弓為武器,雷電交彙,山海褪色,但百裡是本是戰将出身,又是戰神後備役,隻有戰意毫無退意,在險峻的情勢下反而越戰越勇,而且琬琰天性屬木,還能夠提供強悍的治愈力。
就這麼不分上下打了幾百回合,魔尊倦了,他厭惡被人挾制的感覺。
不知怎的,百裡是看到了對他盈盈一笑的小随侍,眼看手中劍劃出的攻擊就要傷到他,百裡是心中一窒,極力追回攻擊,将傷害全然反噬在自己身上。
他這才驚覺,哪有什麼少年,而琬琰已經被魔尊打到了花海裡,他完全沒聽到琬琰對他的呼救。
魔尊意味深長地對百裡是一笑,他透過百裡是的心結鑽到畫中,将百裡是的過往窺探的一清二楚。魔擅長影響心境情緒,百裡是就着了魔的道。
百裡是落敗了,滾落在花海一旁,魔尊沒有殺他,然後揚長而去。
腐霜花花海裡住着魔界的曆任祭司,琬琰要活下去,就隻能殺掉這任祭司,成為下一任祭司,否則就隻能被殺死,成為祭司和腐霜花的養料。
事關魔界祭司誕生的傳聞,琬琰一直心知肚明。
她不甘心放棄一切,她想活,隻要能活下去,成為什麼都可以。
琬琰也快忘了那場戰鬥有多漫長,隻記得自己融掉大片腐霜花,讓它們深深侵入自己體内,供與己身能量。
終于将惡心形狀的怪物祭司給斬殺在手上。
琬琰沒有變成祭司的醜陋模樣,但自身也沒好哪兒去,魔氣很快侵蝕掉她靈台清明的仙體,身上長滿了可怖的魔紋,還時不時散發渾濁的魔氣。
從古至今,由仙堕魔的例子少之又少。如果不是例外,誰又會願意從高高在上的仙靈堕落成黑暗泥淖裡的魔物?
琬琰很痛苦,身體痛,心裡也痛,她在這腐霜花海底下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