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自稱淩霄,是本朝開國時期的人物,愛好就是研習各式各類的劍法,他的風格和他的劍一樣冰寒凜冽,話也少得可憐。
淩霄說賦谷劍法已經失傳,就憑這一點,他就已鐵了心跟着韓明昱。
韓明昱自然要說:“我把賦谷劍法都交予你,那你可以安心回去了吧。”
淩霄搖頭,學會了也要跟着。
韓明昱無語,這位年輕的老前輩究竟在想什麼。
淩霄傲嬌地抱劍在懷,“因為我慕強,你的心境力量很強大,我很喜歡。”像魚徜徉在海裡,廣闊盛大。
韓明昱拿他沒辦法,被迫坦然接受,至少這位沒什麼壞心思。
另一位貌美絕倫的名伎可就不同了,嬌媚柔情,善語可人,可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總是笑盈盈的,将一絲不可洞察的冷漠遮擋得嚴實。
她的花名芍藥,是揚州最大風月場金玉樓的花魁,多的是為她一擲千金的富商豪紳。
她說沒有地方可回,金玉樓,銷金窟,沒了她也能轉,死了一個芍藥,還有無數個芍藥,還有所謂的家,她就是被親爹賣到風塵地的,為了給他的寶貝兒子還賭債。
她以身世感召韓明昱,博取同情,韓明昱說可以親自送她去陰墟界。
至于陰墟界怎麼去,韓明昱打算找瑤山幫忙。
芍藥志不在此,往生投胎,甭管下輩子是金枝玉葉,還是蓬門荊布,壽命短暫的凡人,到頭來還不是蠅營狗苟兀窮年。
體會到風月魔的力量,她也想要結契,同淩霄一樣,向往韓明昱身上更為強大的力量。
示弱不行,就來個偏邪的,她最擅長的就是無形之中給人挖坑,看人掉坑裡,并以此為樂。
于是她算計了韓明昱。
等韓明昱察覺不對勁的時候,一切木已成舟,悔之晚矣。韓明昱恨得心癢癢,這個芍藥的心機堪比風月魔第二。
她撥弄着琵琶三兩聲,回憶着過去——
“小時候村裡的瞎子給我算命,說我是貴人命,到底有多貴重,是最頂格的金貴,這天下最金貴的女人還能是誰,于是我那老子逢人就誇我家幺兒将來是扶風朝的皇後,雞窩裡的金鳳凰,結果整個村子裡的人家都笑我爹瘋了,這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老龔家的子嗣一輩子都是個窮苦命,惹得我老子跳起來罵人,這名聲傳出去就是個笑話,連隔壁村的小孩都唱着歌謠諷刺我。
“幾年後。當今聖上即位,也立了新後,是丞相家的小姐。那一年,而我家卻苦的揭不開鍋,不争氣的哥哥還好賭,幾個姐姐要麼嫁人要麼被賣,這會子終于輪到我了。我長得好,老頭子把主意打到了花樓裡,價賣得高,還完了債,還有餘錢過冬。老頭臨走時還對老鸨誇耀我是做皇後的貴人命,老鸨真當我奇貨可居,轉手又将我賣給了揚州府最犬馬聲色的金玉樓。
“我不跑,也不鬧,金玉樓的媽媽都另看我一眼,她就以貴人命的噱頭對外擡高我,貴己也貴他人,換句糙話,和我睡覺就能升官發财,于是我第一次登台露面,滿城甚至還有外省的權貴來捧場,競價我的初夜。金玉樓本想給我起個牡丹的花名應景,但又怕犯忌諱,造勢歸造勢,還是謹慎點好,我就叫了芍藥,芍藥類牡丹,還妖冶,正适合我。
“山高皇帝遠,權貴也内外聯結,權權相護。私下裡張膽,在房裡,在宴桌,在床上,戲稱我是妓院裡的皇後,又或是心情不佳,不盡人意,羞辱我,嘲諷我,說我這輩子再也走不出這方寸之地了,還沒有聽說過妓女能夠做皇後的。我也跟着哈哈大笑,供他們取樂,讨好他們,将琵琶彈得铮铮作響。”
她眼裡怅然若失,又蹿起無盡的火苗,“妓女也好,皇後也罷。你們說,我這命格是真是假呢?”
淩霄隻會低頭看劍,他默默聽了芍藥的一大段,說不出一句話來。
韓明昱認真道:“真。”
芍藥盯着韓明昱看,想從她眼裡盯出輕賤和嘲意,一絲半點,零星的,隐藏的,然而隻有純淨直白的眸光。
芍藥興趣索然地啧了一聲:“你是傻子嗎?”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引得芍藥捧腹大笑,一點儀态都顧不得了。
淩霄自覺地站到更遠的樹下去了。
“我想起風月魔了,那天晚上,眨眼的功夫,捏死了揚州大都督府的長史,以此威懾我,要我獻上自己的美人皮和美人骨,乖順地做他的傀儡。我也知,無論與否,都難逃一個死。”
“魔就這樣把你給殺了?”
芍藥搖頭,“我要是一點都不反抗,那就不是我了。于是我就跟他打了個賭,他若不應賭,我保證他得不到完整的美人皮和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