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碌碌,出了嘉禾縣,就往建州州府的方向行去。
陽光越過城門,從晃動的車簾外細細地篩入,馬車穿過城中最為繁華的街道,停在了遠離鬧市的一片清靜湖區。
雖早知黃慈家财萬貫、作派奢靡,然打簾下車的一刻,姚月娥還是被眼前情景結結實實地震撼了。
高牆青瓦、臨水而建,光是這門前的階梯就有三層之高,兩隻石獅目光炯炯,映襯得身後那扇黑漆雙扇門愈發威嚴。
姚月娥雖不懂官府于商戶府邸的要求,但在封府住了快兩年,她也隐約能知道黃宅這樣的規制若是放在上京,那鐵定是僭越的。
“姚師傅這邊請。”家仆延手為她引路,一邊解釋,“這宅子平日裡不住人,都是黃會長用來接待官府和京中貴客時才用的。”
姚月娥了然,跟着家仆穿過兩道垂花門,沿遊廊一直行到湖邊才停下。
此時陽光正好,湖面微風,波光微粼,像一面嶄新打磨的銅鏡,映着一艘兩層畫舫的倒影。
眼前場景過于奢華,姚月娥與齊猛對視,一時竟有些忐忑。家仆讓人架起了舢闆,俯身延請兩人上船。
朱欄绮疏,竹簾紗幔。偌大的船艙内室坐着玄袍一人,斑駁的陽光落在他袍擺,卻照不透似的,而他閉目撐肘,品着艙中樂者琴曲,食指微動,狀似神遊,直到家仆輕聲喚了句“東家”。
黃慈睜眼,目光落在姚月娥身上的一瞬,神情仿若冰雪消融,眼角眉梢盡都是喜悅和笑意。
為了出行方便,姚月娥今日着的是男裝,而她樣貌生的靈秀,乍一看,還真有些商人中不常見的清俊和儒雅,引得黃慈連番誇贊,溢美之辭不絕于口。
姚月娥笑而不語,一行人就這麼寒暄着坐下了。
珍馐美食、歌樂絲竹自是少不了的,氣氛逐漸熱絡起來,黃慈的話題也漸漸從閩南路的風土人情,轉到商會的事務和發展。
言語間,黃慈舉起案上酒盞,兀自感歎,“我閩南商會能得此巾帼,實乃天賜,今後大家就是自己人,商會的兄弟還望姚師傅多提點,大家禍福同當、同舟共濟。”
言訖,黃慈将手中杯盞一飲而盡。
姚月娥今次雖不是來與黃慈為難,但見他絕口不提之前陳方平刻意陷害一事,心中終是介意。
借着酒意微瀾,她幹脆開門見山,半開玩笑地問黃慈,“黃會長要引在下入商會這件事,不知陳老闆是怎麼想的?”
黃慈依舊笑着,隻是看向姚月娥的目光多了幾分審度,挑唇反問:“姚師傅很在意陳老闆的想法?”
“當然。”姚月娥順水推舟,“黃會長既說往後大家是自己人,積怨不解隻會越積越深,姚某也怕因自己傷了大家的和氣,如此豈不是罪過?”
黃慈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假似嗔怒地點了點姚月娥,揚手喚來家仆,對他交待了幾句。
不多時,艙外又響起登船的腳步,艙門打開,姚月娥看見一身粗布白衣的陳方平行了進來。
“來吧。”坐在上首的黃慈發話了,對陳方平指了指一旁的姚月娥道:“你之前不是說要尋個機會,親自向姚師傅賠罪?人我都給你請來了,接下來姚師傅要不要原諒你,可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陳方平連聲應好,取過家仆遞來的一杯酒,徑直往姚月娥跟前去了。
“姚師傅海涵,”陳方平賠着笑,“之前的事都是誤會,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裡能撐船,且将此事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