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池夏望着那邊沒有邁步,她在等,或者說在被動地尋找一個借口。
是他告别的,如果他要放棄這一夜的相遇,池夏也會接受。
接受有緣無分,接受錯誤的遇見,接受他們永遠無法坦誠相待的立場。
竹林恢複平靜,池夏擡頭看了看濃稠的夜色,有春花于夜晚生發,有鴛鴦于夜湖覓食,偏偏人們不敢打破眼前的阻攔,反倒歌詠欲說還休的凄美。
她隻有一點點勇敢,要接替池家興衰、還要對抗太子私欲,實在分不出來多餘的,給那個藏在竹林裡的人,給一廂情願的自己。
池夏轉身,背對竹林,仿佛卸下了一夜愁思,一身輕松地離去。
“咚——”一聲倒地的悶響傳來。
池夏腳步未停。
“嘶——”吃痛的喘息也傳來。
池夏腳步慢了下來。
“人多眼雜。”終有了一句故作委屈的解釋。
這裡雖然是他父親的院子,但他半夜過來就是想避開所有人,而且他剛才跟池夏在書房熟稔的樣子,肯定被父親看在眼裡,再不撇清二人相識的關系,日後傳到賀王府肯定麻煩。
他才不想現身的。
眼下無人,“可能走動?”池夏終于回身問他。
她還是在意的,李淩恪趁夜色笑得放肆,卻隻說:“我去景甯居外等你。”
池夏看着竹林晃動直到歸于平靜,才向書房而去。
此時王爺已經回了寝居,一堆下人進進出出,沖刷這滿屋的紅。
池夏卻沒有退出來,四下打量着書房。
因為荒院的箱子裡,既無書信也無銀兩,池夏來這一趟的目的還未達到。
“池二娘子可看出什麼不對?”是一位老丈的聲音。
池夏忙收起眼光,正色于來人:“沒有,老丈是……?”
“王爺宅心仁厚,賜我做這景甯居的管事,到底是不中用了,鬧這麼大動靜我都不知道。”老者懊悔地歎氣。
“哦對了,看我這記性,” 老管家遞出信封,和善地笑道:“王爺說您深夜來訪,是為了此物。”
池夏接過,打開一看,正是她寫的那句詩!
不由心中驚異,什麼事都在賀王爺的股掌之中啊。
“說來可惜,”老管家面上真的挂上了可惜之情:“王爺一早認出是女子筆迹,才讓下面的人去查,知道是您,高興地不得了,說……罷了罷了。”
老管家及時住口,賀小王爺才澄清了他與池家娘子的清白,王爺也說池二娘子是來劃清界限的,他一個管家還多什麼嘴。
池夏這幾日忙着掌家,下人也不敢提賀王府的消息惹她不快,因此她完全不知道賀王府澄清傳言的事情。
此刻隻是疑惑地看着老管家的欲說還休,卻不敢追問。
“王爺說您救了王府兩條命,日後若有難事,景甯居義不容辭。”老管家這回好好傳話。
池夏卻是惶恐:“臣女不敢居功,王爺除患甯亂、保境息民,功在千秋,小女子忝居繁華京城,能報答一二,與有榮焉。隻是這字條,是與家弟玩鬧時寫的,着實不敢入王爺法眼。”
“自當物歸原主。”老管家給池夏深深行了一禮。
深閨女子有如此見識,誠然令他欽佩,更令他惋惜。
玩鬧時怎會寫下如此認真又磅礴之字,能想到這麼個借口也是有趣,既圓了說法,又挽了女子顔面,老管家從善如流,親自送池夏出去。
池夏不知這些,隻當誤會解開,開心地跟在後面,看到了院外等待的是睢雲樂。
池夏使了個稍安勿躁的眼色,轉而欠身對老管家道:“多謝老丈相送,萬望王爺身體康健、頤養天年。”
老管家沒問池夏如何回城,也沒替她準備什麼,福了身便進了景甯居,門外的幾盞燈籠也陸續熄滅。
池夏才向睢雲樂招招手:“怎麼打起來了?你沒事吧?”
睢雲樂剛要回話,遠處黑暗中有人“哎呦”一聲,吓他一跳。
池夏抽了抽嘴角,她本想晾一晾這人,偏生鬧這麼大動靜引她注意,隻好過去。
“傷哪了?”
“你來了。”
二人異口同聲。
柳風說了句廢話,池夏沒理,等他回答。
“我也中箭了。”柳風小聲嘟囔。
池夏忙跑上前,在他胸前輕輕摸索,沒有箭杆,又去找他的胳膊。
“左臂。”
池夏移到他左手上,心想這胳膊斷裂過,可别再出事啊。
“上面。”
池夏又移動到他的臂膀,堅硬的線條在她手下遊走,是她熟悉的那樣,骨頭恢複的很好。
直到指尖觸摸到濡濕,突然停下手,怕弄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