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雨絲綿綿,細風柔柔,纏綿悱恻,宛如天地醞釀的一壇好酒,浸入人間大地,催花開、予草盛,生機勃勃。
李梵戴上帽子,隻身踏離這片世間春雨,他帶走的,不過是寥寥無幾的行李,和滿身的水汽。
他的放棄總是早有預謀。上月看房子找到合适的,留了房東的聯系方式,這月就确定租房。
以為派不上用場的計劃,卻給了他扭頭逃跑的底氣。
房子在另一片老城區,一樣的老破小,勝在幹淨和功能齊全。離南中不近不遠,能湊合一年。
傷口包紮好了,白色的紗布将傷口包得嚴嚴實實,窺不見半分猙獰的傷疤,泛起些細細密密的疼和癢。他顧不上這個,深呼吸了幾個來回,做足了心理準備,忐忑地翻開了葉常悅的日記。
日記開始的日期是2005.11.21,也是不幸的開端。
2005.11.21
我得癌了。
我的丈夫出軌了。
兩句話的下方分别貼了一張老舊的病情診斷書和一張尺度頗大的床.照。
頁末底的内容,字迹歪歪扭扭——
在我确診癌症的這天裡,我收到我丈夫出軌的消息。
刻骨銘心的痛來源自母子連心。
李梵呼吸急促,鼻頭發酸,豆大的眼淚說掉就掉,淚滴砸開一灘水痕,意外地和十幾年前落在這裡的另一朵水花重合。
2005.12.9
今天又偷偷回去見爸媽了。
為什麼眼淚一直掉。
昏天黑地好像又看見當初那個決絕的自己。
斷絕關系,摔門而出。真是好不威風。
我以為是脫離掌控。我以為我獲得自由。
好痛,真的好痛。
可還有你們比我更痛。
2005.12.22.
今天是小梵的生日。
雖然隻有我和他過,雖然隻有我和他。
他的父親,再一次缺席。
但我也沒資格指責他,因為不久以後,我也将永遠地缺席,永遠地消失。
關燈後,燭火搖曳。小梵雙手合十虔誠地許下願望,他說,希望我們一家一直幸福下去。
看着他彎彎的月牙眼,我的世界慢慢朝分崩離析走去。
我救了那麼多孩子,救了那麼多瀕臨崩潰的家庭,高舉了無數次新生的旗幟。
我一生行善積德,卻換不來自己的孩子快樂長大。
如果我沒患病就好了,如果我不會死就好了。
小梵,我來不及愛你。
2006.1.19
男人出軌,女人慕強,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錯就錯在人們對愛情的濾鏡太厚,總以為擁有野獸本能的他們能夠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勸她一生太長,無論如何,千萬不能将就。
她有了身孕,眼裡充滿生機和希望,多新鮮,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骨朵,盛放後不知是何等的活力。
她搖頭,咬牙說我不懂她,她說我沒經曆過她經曆的,又如何感同身受,又如何懂得她走到如今付出了多少代價,承擔了多少風險。
我如何懂你,你為什麼看不清我的處境?
是當局者迷,是旁觀者清,是我無力回天,是你執迷不悟。
2006.2.24
我和李國興準備離婚,可李國興不同意,我們吵了一架,被小梵聽到了。
他偷偷地哭了,不是撕心裂肺的哭,而是躲在被窩裡一抽一抽地、小聲地哭。
他說,我不要爸爸,能不能帶我走。
帶你走是到底救你,還是害你?
我做不出決定,選哪邊都對你太不公平。
小梵,你是否會怨恨我的失職?作為母親卻無法陪伴你長大成人的失職。
可我早已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