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裡面窄,你别進來。”
“我不進來你找得到麼。”
“你進來我們卡住咋辦?”
“卡住再說。”
李梵服了。
他伸長了手,使勁探箱子的底部,到處摸索,在一堆冰冷的異物中捉住了一個暖而柔軟、正亂動着的東西。
觸感……和人類的皮膚有點像。
李梵怔愣,反應過來立刻放開。
他摸的是虞矜的手。
所幸光線昏暗,彼此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光影隐去了神色,殘存一個虛虛的輪廓。
虞矜從架子後面的收納盒裡抽出一根紅白相拼的棒子,搖了搖。
“我找到了。”
……
上完體育課的教室堪稱“馊飯籠”,四五十個人聚集一塊,散發的熱量和體味可想而知。
虞矜是踩着上課鈴進門的。
進門時他不易察覺地抿了下唇,李梵内心暗自好笑,每次熱天上完體育課,虞矜都很少待在教室裡,逼近上課時間才會迫不得已進來。
李梵還發現他換了件校服,背部的布料幹燥清爽,和他們這群後背洇濕、一大塊橢圓形深色緊貼皮膚的人大相徑庭。
他開始好奇什麼樣的家庭才能養出這樣的人。
“李梵!”唐寅滿放學前攔下李梵,“你爸在後門門口等你,說是有東西給你。”
李梵自然下垂的手指蜷了蜷,應道:“嗯。”
南中後門門口種了一顆巨大無比的樹,什麼品種李梵并未留意,但是處于樹底的陰影裡真是十分涼快。
他和李國興之間隔着一扇鐵門,和器材室那岌岌可危的破木門截然不同,南中的後門修得極其氣派,高達三米的鐵門上噴了一層質感高級的黑漆,讓逃學翹課之人望而生畏。
李梵面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給我的東西呢?”
李國興噎住,滿腹草稿竟回答不了這個意料之外的問題,幹脆開門見山道:“你媽媽的……遺物呢?”
“我拿了。”
“你想要回去?”
李梵半耷拉着眼皮,罕見地露出屬于這個年紀的逆反與攻擊性。
“你願意還給爸爸?”李國興千溝萬壑蒼老不已的臉上浮現幾分欣喜,“你快給爸爸,爸爸保證……”
李梵打斷他的話,“還給”一詞讓他眉眼間凝聚起不耐,“你打消念頭吧,我寄走了。”他怕男人不信,補充道,“你可以打電話去問……外婆。”
“你回去吧,以後别來找我了。”李梵語氣不明,重話也說得輕飄飄的,“過去十年沒找過的兒子,以後十年也請别找了。”
真相大白後,說再多也覺得乏力疲倦,畢竟人死不能複生,定局不可更改,可李梵會始終記得葉常悅在日記第一頁貼的那張照片和陳愛罄說的那番話,直至死亡也不能讓他忘卻、原諒。
男人的瞳孔驟縮,滿臉的不可置信,是崩潰的前兆,他想去觸碰李梵,但手卻撲了空。
隐隐有什麼東西,在此刻,化為他手中的空氣,即将消散。
“不,李梵,你是我的兒子,血緣是沒辦法斬斷的,你是我和你媽生的,你不能和她一起抛棄我……”
李梵的眼神透過男人蒼老的面容,将他皮下隐藏的自私自利看得一清二楚。
悲哀早就裝滿心杯,再多,感受也隻有麻木。
希冀漸漸破滅,李國興瞪大雙眼,吼道:“你是我的兒子!”
李梵轉身就往回走,對他的怒吼充耳不聞,微微仰頭望着天,覺得無論是以前還是未來,都不會再有一刻像此時一樣的輕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