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野黑着臉點開了面闆。
滴的一聲輕響,江襲面闆上的好友頁面裡新躺入了一個人,窦野兩個字閃閃爍爍,和宋洳挨得很緊。
江襲打量着好友面闆,表情很滿意。
窦野冷冷睨着他,灰頭土臉,耳邊的碎發被土黏成小撮,挂在臉頰邊。
他手裡的打火機翻蓋被撥來撥去,煩躁不安得過分,看起來恨不得蹂身撲上去,一把火給江襲燎着了才好。
“好了,”良久,江襲終于舍得把視線從面闆上移開,他笑吟吟地伸出手去拍窦野的肩,口吻親近又松快,“咱們來聊聊合作的事。”
窦野滿臉嫌惡,他一把拍開江襲的手,力道很重,啪地抽出道猩紅的指痕。
江襲沒太在意,加上好友似乎讓他原本郁郁的心情好了不少,沒和窦野計較。
他收回手,揉了揉那道浮腫。
紅豔豔的兩道腫條在白淨的手背上很快浮起,江襲吹着手背的浮腫淡淡開口,“給我一塊骨頭。”
“然後去找個地方趴好——在通關之前别出來。”
窦野沒太明白江襲的意思,漂亮的眉頭蹙起,擠出道細細的褶,“什麼骨頭。”
荒郊野嶺的,他上哪兒去給這神經病找骨頭。
風聲嗚咽,順着石洞細窄額縫隙往耳朵裡鑽個沒完,恍若鬼哭。
江襲揉着手,支起了一邊的膝蓋。
他把胳膊搭在膝蓋上,眼睛彎起細微的弧度:“脊骨。”
窦野難得露出茫然表情,江襲緊接着補充:“你的。”
窦野往後挪了挪位置,腰上的鎖鍊松垮一晃,下掉了一小截。
——他不大想知道江襲要他的骨頭做什麼。
“為什麼找我。”漫長的沉默後,窦野緩慢開口,“你是屠夫,我是跳羚,陣營完全相對。”
“作為屠夫,找其他屠夫結成聯盟,解決掉領頭羊之外的所有羊才是正常玩法吧?”
江襲突然笑了一下。
那笑意很淡,淺色的瞳仁投向窦野時帶着些意味不明的譏諷。
那一眼過于高高在上,過于傲慢。
窦野的警惕心瞬間拉到了最高,他腰身弓了起來,緊緊盯着江襲,強烈的不安翻湧成團。
江襲很快移開了目光。
他看着窦野身後緩慢蠕動的石洞牆壁,回應的語氣聽起來相當遺憾,“按理說應該是的,可是我覺得同陣營的人大概不會喜歡我的玩法。”
窦野覺得有點兒古怪,慢吞吞斟酌着應聲道,“可我沒必要幫你。”
“先不說陣營不同,玩法上你跟我就做不了隊友。我是羊群的一員,我完全可以出去找到頭羊護送他通關,沒必要把命交到你手裡。”
江襲漫不經心地托着腮:“你說得對。”
“你的确可以出去,小心翼翼找到頭羊,護送他通關後淘汰掉我們所有人……”
窦野心裡那點古怪越漲越大,那點違和感突然之間強烈得可怕。
江襲突然吹了個口哨。
“可是不行啊,”江襲說,“沒有頭羊。”
始終在石洞裡待着、對外界情況一無所知的窦野呼吸一滞。
沒有頭羊,什麼叫沒有頭羊?
窦野不期然想起他家常設的獵人遊戲。
對,沒有頭羊。
在生死博弈的局面裡,一旦出現了遊戲對峙雙方都需要保護的目标,這場遊戲就将成為被保護目标的個人秀。
這樣的遊戲沒有意義。
可是不對勁,還是不對勁。
“也許頭羊隻是npc,為了确保趣味性沒有誕生在玩家裡,”窦野的指甲陷入掌心皮肉,“總之不應該沒有。”
那樣就成了bug,是遊戲機制和規則的缺漏,如果說這裡的确不是現實世界,那這樣的bug更不應該存在。
——沒有的東西怎麼保護,不存在的頭羊怎麼護送?
江襲“嗯”了一聲,手伸出去,懶洋洋敲了敲石壁。
他手下的石壁在緩慢地起伏,有氣流打在他指關節上,帶去陣類似吐息的風。
“我說沒有的意思是,”江襲說,“現在沒有了。”
“我這個人運氣不錯。”江襲說,“開局就遇到了一隻黑山羊。”
窦野覺得嗓眼有點緊:“……什麼?”
“我捉到了一隻黑山羊。”江襲重複了一遍,“會說人話那種。”
“被我烤之前還在嚷嚷它是頭羊,不能吃它之類的話。”
“我不想的,”江襲喟歎一聲,“可我實在是太餓了,身份也延遲了很久沒下來,等我發現我把頭羊吃了的時候,已經晚了。”
窦野腦子裡那根弦啪地斷了。
如果不是剛才被打得太慘,他這會兒一定會撲上去抽這個神經病幾個耳光。
瘋子。
“所以我要将功補過。”江襲慢騰騰把話題拉了回來,“沒有頭羊,那就造一個。”
窦野突然一陣惡寒。
江襲管他要骨頭。
……江襲要造一隻頭羊。
“如果羊能夠化人,那麼人也應該能造羊。”窦野聽見江襲的聲音,悠哉悠哉,在耳邊打轉,“那隻黑山羊能在人和羊之間切換,那我造的羊也可以。”
“不會死的,”江襲說,“每個人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