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襲看到一片湖。
煙水一色,水天無垠,數百塊嶙峋巨石鋪陳湖岸,盡數罩在沉浮的朦胧水煙之中。
石身截做兩段,半邊裸出,半邊浸入湖泊,石紋清透,乍看像極了玉釉。
江襲站在湖岸,半阖眼簾。
這片湖靜谧,祥和,恍若世外。
約摸三分鐘,鞋跟叩擊水面的聲響由遠及近,閻壑從輕煙中走出,左右顧盼片刻後沖江襲笑出一口白牙。
江襲撿了塊石子丢在他腳邊,刹那水花四濺,閻壑被四處迸濺的水珠打濕了褲腳,不大高興地蹙起眉頭。
“我說隊長。”閻壑低啧,“你下本也太頻了,好歹讓我洗個澡呢。”
“是你彈的組隊申請。”江襲越過他往前,“去探過了?”
“晃了一圈。”閻壑雙手交疊,懶洋洋枕着手臂,“連個鬼影子都沒。”
江襲點點頭,捋了把衣襟。
閻壑眼風一斜瞄上江襲,後知後覺頓住了腳步,滿臉狐疑,“你換了衣服?”
江襲:“顯而易見。”
“太騷包了吧。”閻壑低嘶,面朝江襲倒退着走,“一起進的副本,你哪來的時間收拾。”
江襲笑了笑:“收拾一下還是有空的。”
他換了身黑色開襟襯衫,酒紅色西裝外套右胸處卡了枚胸針,半長的發顯然仔細打理過,發尾微卷着搭在肩胛。
耳釘換了款式,紅豔豔的一枚碎鑽嵌在耳垂,耳骨釘沒了蹤影。
“你那幾個炫酷的耳骨釘哪兒去了。”閻壑目露失望,“怎麼沒戴?”
江襲努力回憶:“忘了,大概随手丢在哪兒了。”
閻壑嘁了聲。
白霧薄了許多,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閑聊,一腳踏出霧氣籠罩地界的瞬間,空間仿佛瞬間置換。
吵,亂。
這是閻壑對這個村子的第一印象。
無際的、綿延的,被高高架起在離地極遠處的竹樓通體翠綠,和地上擺放着造型古怪的畸形玩偶顔色相同,串成長串的鹹魚挂在檐下,灰白的眼直勾勾盯着閻壑。
以及嘈雜的、震的鼓膜發疼的争論。
村民聚在一起,亂糟糟的争論聲互相傾軋,往來遮掩,閻壑被吵的頭疼又聽不清内容,沒忍住低罵了聲。
“操。”
争論戛然而止,大批村民猶如見鬼般一哄而散,很快空出竹樓下光秃秃的場地。
“到底誰見鬼。”閻壑嘴角抽搐,“這幫npc什麼毛病。”
江襲沒應聲,側過臉看向另一頭。
“來啦?”
蒼老的聲線飄飄悠悠,拄着拐棍的老叟滿頭白發,顫顫巍巍從竹樓内轉出,笑眯眯對兩人點頭,“房間準備好了,讓阿彌她們姐倆帶你們去。”
“辛苦了。”江襲沖他颔首。
“不辛苦。”老叟笑的眼角皺紋都深了幾分,“是你們辛苦,工作那麼忙還來給我們幫忙。”
吱呀聲輕微,穿着藏藍色裙子的兩個姑娘怯生生從老人身後探頭,黑亮的眼撲閃撲閃,長相一般無二。
在得到準許後,兩個姑娘腳步輕快,三步并作兩步跳下了竹梯。
戴着銀手串的姑娘站在江襲面前,頭都不敢擡,“江教授好……跟我來。”
“多謝。”
江襲對她微笑,小姑娘愣了愣神,然後一把捂住了臉。
閻壑身邊的姑娘戴着貓眼石手串,和阿彌如出一轍的羞怯,“我是阿眉,閻先生的房間在這邊。”
閻壑張了張嘴,幹巴巴開口,“謝謝。”
他和江襲朝着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去,背道而馳。
江襲的房間在村子東頭,朝陽的地界。
過去的路上阿彌始終不敢正視江襲,說話也支支吾吾,隻說自己不清丢,幾次套話都以失敗告終,江襲索性也不再糾結。
小道很窄,兩側的竹樓内始終有人在看他,視線的來源很多,大概是跑開的村民。
最東側的竹樓是江襲的房間,樓内足夠寬敞,雙人床邊就是用竹筒支起的窗戶,有張足夠大的書桌,擺了兩把青竹凳子。
吊頂很高,竹子草草搭出的書架支在角落,粗麻搓的燈繩垂在床邊,随風輕晃。
“您就在這裡休息,會有人定時給您送吃的,”阿彌低着頭,“不習慣您随時找爺爺說就好……隻是開集之前,最好不要出村子。”
江襲笑:“謝謝你,我記住了。”
阿彌“唔”了聲,嗒嗒嗒跑出了房間。
她猶豫了一下,在窗戶前停下腳步,支吾着小聲嘟囔,“您的愛人來了之後我會把她帶過來,你們記得别去後山的墳地……更别去湖那裡。”
不待江襲回答,阿彌已經沒了蹤影。
江襲摸了摸下巴。
愛人?玩家還是npc?
任務還沒下達,向來慢半拍的系統每次出現都格外随機,江襲暫時也沒有探索副本的心思,索性無聊,幹脆從書架裡随手抽了本書來看。
他摸到本童話故事,全英文的印刷,紙張邊緣泛黃,顯然有些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