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江襲動了。
他和動作驟然僵滞的冉秋蟬同時起步,在所有村民都沒來得及動手攔他們的瞬間,沖進了祠堂。
竈王祠内的黃簾髒污不堪,香爐内,左側的三支香還剩下半截,右側的馬上就要燃盡。
江襲腳步沒停,從香爐中攥起右側三支香,猛地拽出爐中。
香底黏着在爐内,吸力巨大,江襲耳邊響起類野獸的嘶鳴聲,尖銳的利爪似乎是刨上了金屬,刺的鼓膜生疼。
江襲面色淡然,隻當聽不見,香被狠狠拔起,又在手掌中攥滅。
皮肉的焦味很快彌散,剩下幾人後知後覺跟着沖進祠堂,最後方是渾渾噩噩的史廷,被吳融融拽着走。
閻壑沒怎麼反應過來:“什麼,怎麼了?”
冉秋蟬皺着眉攤開江襲的手,把那幾根剩下的香頭扔給閻壑。
閻壑接住,把香攏在指間一撚——
快燃盡的三根香頭,變成了四根。
分離出來的最後一根香就像吳融融說的一樣,纖細至極,和正常的細香緊挨着,黏連不清。
神三,鬼四。
細香被剝離後在閻壑指間被碾碎,所有人都聽見了一聲尖叫,似人似獸,凄厲又滿懷怨憎,瞬間就炸起人滿身雞皮疙瘩。
“我記得江襲說過,”冉秋蟬輕輕吹着那幾個被燙出的殷紅孔洞,血液鮮紅,正從孔洞中外滲,冉秋蟬拿紙巾給他擦着傷口周邊,頭一次冷下了聲音,“有二十二根香。”
“不會數數嗎。”冉秋蟬頭都不擡,“每個進去的人三根,最後應該剩下一根,不清楚嗎。”
黃簾恢複了整潔,垂在地面的綢緞邊沿都不染絲塵,未燃盡的香仍然袅袅。
閻壑臉色難看。
他看了史廷一眼,陰狠又暴戾,不着調的模樣消失得幹幹淨淨,何檸幾乎以為他要送史廷歸天。
“你救他做什麼。”閻壑擡起頭,“是他自己作死不聽話。”
劉明文攬着李繡,往邊上躲了躲,不願意觸這個黴頭。
江襲并不看閻壑:“我沒救他。”
“沒人能保證鬼出來之後隻殺他。”江襲抽回手,“我隻是以防萬一。”
冉秋蟬皺眉,到底還是沒動。
王為華和秦珍雙雙沉默,他們想責備史廷在性命上都過于粗心,卻又沒有足夠的立場。
他們想問江襲的傷勢,卻又沒有可以開口的身份。
年紀大了真是容易前瞻後顧,王為華自嘲地想,約摸也怪這破地方太吓人。
閻壑轉過頭,看向恢複清明的史廷。
他反應不過來般半張着嘴,愣愣盯着朝他走來的江襲。
“勞駕,”江襲淡淡,“讓一讓。”
史廷側過身子。
江襲和他擦肩而過,史廷木着臉,讷讷開口,“我欠你一條命。”
“你不欠我任何東西。”江襲說,“我不是為了救你。”
“秋蟬,走了。”
冉秋蟬沉默着跟上他,仍然冷着張臉。
王為華,秦珍,李繡和劉明文跟着接連離去,最後是皺着眉的吳融融。
閻壑在吳融融離開祠堂之後也帶着何檸離開,他沒有對史廷動手,隻是站在史廷面前,客氣地點了下頭。
“我這個人,”閻壑說,“嘴比較欠,脾氣差,慕強,還閑不住,愛找事。能忍受我狗脾氣順毛撸的人實在不多,江襲算一個。”
“所以江襲從一開始就是我認定的隊長,你明白嗎?”
史廷低頭:“抱歉。”
“不用和我道歉。”閻壑笑開,這回他沒呲出一口白牙,隻是淺淺淡淡漾開一個笑,眉眼微垂,“我隻是想跟你說,再有下次,我真會宰了你。”
何檸沒說話,拍了拍閻壑的肩,半推着他出了祠堂。
最後祠堂隻剩下了史廷,外邊的村民抱怨着江教授的莽撞,說就算事出有因,也實在吓了所有人一跳。
零碎的,嘈雜的聲音往祠堂裡飄,沒有人在意仍然站在祠堂門口的史廷,他背對着其他玩家,垂着頭。
剛進本時的趾高氣揚被摔的粉碎,他面露茫然,看着竈王塑像環抱的那口大鍋怔怔出神。
直到吳融融進來叫他。
“該走了。”吳融融說,“祭神結束了,江襲和村長說出了岔子,認真解釋了。村長沒怪我們沖進祠堂,讓我們都先回去。”
史廷沒什麼反應。
吳融融看着他的背影:“閻壑讓我轉告你,他開玩笑的。”
開玩笑?史廷咧了咧嘴角。
放他媽的屁。
“應該的。”史廷前言不搭後語,“沒事。”
…
江襲的手被冉秋蟬拿雪白的繃帶包成了個粽子,裡三層外三層,不知道的大抵會以為江襲斷了右手。
他們回到竹樓之後下了雨,窸窸窣窣的雨聲拍在竹檐,遮蔽了夜裡其他東西活動的動靜。
冉秋蟬搶過江襲手裡的書,啪地扔在桌上。
“睡覺。”冉秋蟬硬邦邦地說,“就現在。”
江襲幾乎是被摁進床裡,冉秋蟬把被子拉到他的下巴,冷淡的表情看起來恨不得把江襲悶死。
“你在生氣。”江襲隔着層被子的聲音發悶,帶着濃濃的笑意,“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