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秋蟬終于笑開。
他眯起眼,指尖輕輕撓着花蜜下巴,在小貓的呼噜聲裡不疾不徐開口,“對呀,王老師。這個人是史廷嗎?史廷剛進本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我沒說錯吧?”
最後一句話他說給江襲聽,江襲垂下眼低笑了聲,随即伸出手,從背後撓了撓冉秋蟬下巴,“聰明。”
剛進本的史廷雖然自大又刻薄,但不至于這樣惡毒。
也許他的确急躁又焦慮,思慮不周,但剛剛的“史廷”一言一行内無不透露出的猥瑣和自私,是剛進本時的史廷所沒有的。
還有牙齒,史廷的牙齒。
何檸想起剛進本時的史廷,他抱着胳膊陰陽怪氣,從嘴唇間隙中露出的牙黃澄澄一片,是長期吸煙染上的痕迹。
剛剛的“史廷”呢?何檸皺眉努力回憶,剛剛的——那個或許可以被稱之為“東西”的、和史廷相像的玩意,好像有一口白森森的牙。
其餘玩家也陸續想通,何檸搓着胳膊上炸起的一片雞皮疙瘩,“那史廷…?”
“還活着。”冉秋蟬說,“剛那個和人沒什麼區别,非要說它是什麼東西……我猜大概是那天史廷上錯香引來的鬼沒死透?”
江襲笑了笑:“的确活着,那東西還是人沒錯,大概是被上了身。”
劉明文頭疼道:“為什麼現在才上身,他上錯香都是幾天前的事了?”
閻壑頓了頓,臉色不大好看,“……是因為我們替了他的問題?”
江襲搖頭:“大概率不是。”
如果“替了人之後,被代替的人就會被鬼上身”是副本規則的懲罰機制,那麼吳融融怎麼都不該沒事。
規則不應該隻針對單一的玩家,如果要懲罰,那就該一起懲罰。
“他看起來對自己變了個人沒反應。”李繡弱弱開口,“好像他自己也沒意識到。”
“對。”閻壑點頭,“不止是他,我們也沒人意識到。”
“那就說明它還是史廷。”江襲攏着冉秋蟬發尾,将下颌搭在他發頂,“隻是被上身後變得過于偏激,如果能帶那東西一起過關,史廷大概能活着出去。”
王為華苦笑。
他很想問問江襲是抱着什麼心态才決定帶着個怪物過關,但又覺得這個青年不這麼幹才不像他。
他笑的滿臉無奈,還不等邊上的秦珍問他笑什麼,遠遠的便傳來聲吆喝,輕快的腳步踩着咯吱咯吱的扁擔聲,朝他們踱過來。
“江教授——”
吳融融認出了這個村民,是許鐵,他挑着兩個竹編籮筐,笑呵呵拄着手站在他們面前,“聊天兒呢?”
“聊項目呢。”江襲笑笑,“在琢磨做出好油的法子。”
“哎呦!”許鐵一拍大腿,表情激動,“這可是大事!”
“這樣吧,”不等人回答,許鐵自顧自嘟囔着掀開籮筐,從裡邊拎出隻幹瘦的動物,“為了犒勞教授和各位研究員,這東西——”
他環顧一圈,上前把動物塞到了面熟的何檸懷裡,“就給你了丫頭,明兒記得來找我換油。”
剛驚心動魄了一晚的何檸:……。
“謝謝,”何檸笑容勉強,“我會的。”
許鐵又和冉秋蟬打了聲招呼,而後挑着他的扁擔晃悠的沒了影。
何檸懷裡的東西掙紮着動了動,她低下頭,懷裡蜷着隻皮毛髒兮兮的崽子,正試圖弓起脊背沖她呲牙。
它明顯弓不起來腰,後背處應該是被匕首之類的利器劃了一道,何檸能看到皮肉下開裂的骨頭。呲牙的動作也顯得尤其虛弱——它沒有牙齒,隻有血淋淋的牙龈。
閻壑想把它從何檸懷裡拎出來,何檸盯着它的傷口,避開了閻壑的手,“沒事。”
冉秋蟬抱着花蜜晃悠到何檸旁邊,眨了眨眼,“狐狸?”
何檸懷裡的東西仰起頭,嗓眼裡勉強發出威脅的嗬嗬聲。
它四肢和脖頸上還有鐵絲勒過的痕迹,肚子上的瘡口已經潰爛,看起來命不久矣。
秦珍瞄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嫌惡的别過臉,把目光投向許鐵離開的方向,“這村子真是惡心,一群混賬。”
拿活人煉油,拿虐待後的動物幼崽做交易物品,一群不得好死的雜碎。
“你要救它嗎。”一片沉默中冉秋蟬俯下身子,指尖戳着狐狸崽子的尾巴,“它快死了,今晚來找你的估計是狐狸一類的東西,如果你肯救它,說不定你今晚能活哦。”
何檸怔愣,片刻後很快回神,“怎麼救?”
冉秋蟬仰起臉,眯了眯眼,沒說話。
何檸突然發現這個模樣精緻的青年和江襲有些神似,在做出這種漫不經心的、打量人的動作時,他幾乎和江襲如出一轍。
“道具商場兌點特效藥給它。”江襲攏起手指,敲了敲冉秋蟬額頭,而後扯着人的胳膊微微一拉,把人帶進了懷裡,“不便宜,也不一定對遊戲裡的東西有用,你得想好。”
何檸聳肩:“我沒得選。”
救不救它,來不來這個副本,能不能活着出去,她一直都沒得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