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預想中的辱罵與情緒激動的讨伐并沒有發生,沒人對此有任何過激的語言,甚至閻壑都再沒說過話。
她設想了整晚的、足夠她站上演講台說三個鐘頭的自我辯白全都成了空。
吳融融心虛地低下頭。
江襲攏着冉秋蟬的手腕,那截冰涼的腕子在他掌心被捂熱。
他沒看吳融融,聲音也并不大,口吻幾乎算得上溫柔,卻令吳融融遍體生寒。
“你說得對,活着是最先要義。”江襲淡淡道,“吳融融,希望沒了結發對象的你,副本結束時仍然能活着。”
竹樓的樓梯咯吱咯吱亂響,竹闆和空氣的擠壓聲裡吳融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蓦地擡頭,江襲和冉秋蟬已經下到樓梯一半。
閻壑、劉明文和李繡跟在他們身後,隻有何檸仍站在她身側,始終緘默。
“……什麼意思?”吳融融轉過滿覆冷汗的僵硬脖頸,手指死死鉗住何檸的胳膊,“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結發對象?什麼結發對象?
什麼活着?!
她有些尖的指甲快捅進何檸皮肉裡,衣服被抓出不少褶皺,過激的痛意裡何檸面色平和,和吳融融對視。
“你忘了嗎,副本任務是結發受長生。”何檸說,“每個人進副本時,都有系統設定分配的愛人。”
“吳融融,”何檸輕輕拿開吳融融的手,“能和你結發的愛人呢?”
吳融融哆嗦了一下。
“你真的是怕史廷變成鬼殺了你嗎?”何檸問,“融融?”
吳融融嗫嚅了片刻:……。
何檸在她的遲疑中了然她的想法,搖了搖頭。
她轉身離去,竹樓很快恢複安靜,隻有一個癱坐在地的吳融融。
她不是殺了人。
她是親手把自己送進了墳墓。
吳融融捂住臉,眼眶發酸。
她真的是怕史廷變成鬼嗎?真的是怕史廷對自己下手嗎?
……不是的。
她隻是不滿意史廷的跋扈,也嫌惡威脅了她的“史廷”,更是……更是貪圖史廷強行搬走的那壇油。
那是重要的過關道具啊。
在江襲點破之前,玩家裡沒人發現史廷的怪異,他當然不是鬼,受了鬼影響之後偏激的處事除了帶給别人一點不愉快之外,幾乎沒有影響。
隻要順着他就好,隻要不和他作對安安穩穩過關就好,她知道的。
她隻是氣不過。
吳融融掩面,痛哭失聲。
…
“江教授,上集去啊?”
挑着竹扁擔的村民停下腳步,樂呵呵向江襲緻意,“今兒最後一天啦,您有什麼頭緒沒有啊?”
江襲笑道:“這得保密啊。”
“嗐,”村民咂舌,“看我這記性,忘了這玩意兒隻能和村長說。”
江襲:“我倒也想透點東西給您,這不是沒頭緒嗎。”
村民“呦”了聲。
“不妨事兒啊教授,”那村民把扁擔往地上一撇,在懷裡摸摸索索,給江襲遞了根卷得粗糙的煙,“别有那麼大壓力,今年不成還有明年,您連人油那東西都有法子煉出來,難不住您的。”
江襲接過煙:“借你吉言。”
“得嘞。”村民把扁擔重新挑起,“那就待會兒集上見,祝教授今天滿載而歸啊。”
江襲颔首:“共勉。”
村民的背影變成個小點時冉秋蟬抽走了江襲手裡的煙,他臉色還沒緩過來,白得吓人,頸子往前探了探,張嘴就要去吮煙嘴。
江襲伸手一擋,冉秋蟬躲閃不及,唇瓣直直撞上他掌心:?
“别抽煙。”江襲把煙從他指隙抽回,碾了碾。
冉秋蟬仰着臉看他,皺了皺鼻尖:“我難受。”
江襲歎了口氣。
他從兜裡拿出塊硬糖,塑料糖紙在指尖展開,塞進冉秋蟬嘴裡。
“含着。”江襲說。
冉秋蟬舌尖頂了頂糖塊。
“恢複劑。”江襲說,“忍一忍,過關了給你兌更好的。”
冉秋蟬抿着甜滋滋的硬糖,含糊着應了聲。
閻壑綴在兩人身後,眉頭糾結着動來動去,用手肘去怼何檸:“你覺不覺得不太對?他倆關系怎麼這麼好?”
何檸避過閻壑的手臂,目露憐憫。
開集的鼓聲響起,過路的村民紛紛向江襲幾人示意,有年邁的老人拄着拐棍,顫顫巍巍向江襲笑,“教授。”
“最後一天了,全靠您啦。”老人說,“我們同壽村這回到底能不能與神同壽,就指望您咯。”
江襲停下腳步,謙遜地欠一欠身:“盡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