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紅檐坐在馬背上,後面緊挨着的是裴不澈寬闊的胸膛,隻隔了幾層厚薄适中的衣服,燙得孟紅檐不動聲色地往前傾了傾身體。
“坐穩些。”裴不澈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這馬性子烈,小心摔着。”
孟紅檐抿了抿唇,隻得稍稍往後靠了靠。她能感覺到身後人胸膛的起伏,以及那沉穩有力的心跳聲。裴不澈一手執缰,一手虛環在她腰間,看似随意,卻将她牢牢護在懷中。
“今日看到那些将士家屬,心裡很不是滋味。殿下在軍中時,可曾見過那位宋嫖将軍?”
裴不澈沉默片刻,答道:“見過幾面。她是殷寄真麾下斥候營的将軍,騎射功夫了得。我曾經向殷寄真讨要過她,想讓她到北境軍來。”
“那她為何沒去?”
裴不澈想了想道:“她說既為斥候,便一輩子都是泉陵軍的人,死也要死在泉陵的土地上。”
孟紅檐輕歎:“隻是她妹妹宋姚,小小年紀就要承擔這麼多。”
“亂世之中,誰又能獨善其身?”裴不澈的聲音清潤好聽,卻又輕飄飄的:“就像今日那些來尋親的百姓,他們失去的不僅是親人,更是一個家的支柱。”
孟紅檐側頭看他,從這個角度隻能看到裴不澈線條分明的下颌。
夜風稍冷,她攏着披風埋進半張臉。忽然想起時常聽人議論的話——“裴不澈這人,表面溫潤如玉,内裡卻是一塊捂不熱的冰。”
可此刻,她分明感受到他語氣中罕見的溫度。
“殿下,怎麼突然來軍營了?”孟紅檐目光落在遠處逐漸暗沉的天色上,輕聲問道。
裴不澈低笑一聲:“不是說了麼,怕夫人又要在将軍府過夜。這些日子,你在殷寄真那兒的時間比在家裡還多。”
“诶呀呀,好大一股酸味兒。”孟紅檐聽出他話中的醋意,吸了吸鼻子:“不會是裴同學吃醋了吧?”
裴不澈坦然承認:“是啊,明媒正娶來的夫人天天夜宿别人家裡,我當然要吃醋了。”
孟紅檐不由得莞爾:“殷将軍人很好,與她相處輕松自在。況且……”她頓了頓:“她那裡總能聽到些軍中趣事,比在家中有趣多了。”
“原來是嫌府中無聊。”裴不澈湊過去在她臉頰上啄了一下道:“這段時日正是重光寺的梨花初開,綿延不絕。明日休沐,阿檐可否賞臉與我一同去賞花?”
“那便卻之不恭了。”孟紅檐眼睛一轉:“臨安,還有你答應我的竹鹧鸪。”
“自然記得。”
回到府中,前廳來了幾位将軍,裴不澈還未歇口氣兒又去了前廳。
孟紅檐坐在妝奁前取下頭上的珠钗,銅鏡中映出少女清麗的容貌。
“娘子。”銀兒推門進來:“熱水已經備好了。”
“好,我這就來。”孟紅檐起身道:“殿下的熱水也要留着,他忙完來洗。”
銀兒俏皮一笑:“留着呢娘子。”
沐浴完畢,孟紅檐換上一襲素白寝衣,坐在窗邊晾幹長發。夜風拂過,帶來絲絲涼意。
“在想什麼如此入神?”
忽如其來的聲音讓孟紅檐驚得差點跳起來,她回頭,看到裴不澈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頭發披散開,寝衣松松垮垮地系着,隐隐約約能見裡頭精壯的肌肉。
“臨安,怎麼那麼快回來了?”
裴不澈走進來,随手扯下架子上的帕子給她擦幹頭發:“各城巡防有些問題,各軍重新布置巡防點,要給我過目。隻是些小事,所以回來得快了。”
孟紅檐順勢靠在他身上,任由他動作,嘴上還不忘誇贊:“殿下真是居家必備好男人。”
裴不澈哼笑。他的指尖穿過濕潤的發絲,月麒香混着水汽在兩人之間氤氲開來。燭火将影子投在雕花屏風上,晃得孟紅檐耳尖發燙。
“明日去重光寺,我讓裴覺備了八寶攢盒。”他捏住一縷青絲繞在指尖:“聽聞住持新得了雪頂含翠,正好配你愛吃的桂花糖蒸栗粉糕。”
孟紅檐剛要轉頭,發尾卻被扯住。裴不澈俯身咬她耳垂:“看花是假,哄你離殷寄真遠些是真。”
“小氣。”孟紅檐笑道:“聽說當年高将軍帳下,你與殷寄真同袍三月便令她背了七次軍棍?”
裴不澈低笑出聲:“阿檐是要為殷寄真打抱不平?”
燭芯“噼啪”爆響,窗外忽有夜枭啼鳴,驚得值夜侍女打翻了銅盆。
窗外有疾風掠過,檐角銅鈴驟響。裴不澈擦發的動作微滞,孟紅檐分明感到他掌心瞬間繃緊的力道。
“殿下。”裴覺的聲音隔着門闆傳來:“扈從營送來急報。”
裴不澈冷冽的眉眼映在銅鏡裡。他随手将帕子搭在熏籠上,指尖撫過孟紅檐後頸:“先睡,不必等我。”
門扉開合間卷進幾片落葉,孟紅檐望着他披上玄色大氅的背影。
北境十六州今年開春以來便發生了幾次與柔然人的戰争,雖隻是小摩擦,但又怕柔然乘機侵擾,裴不澈作為主帥不得不防。最近在軍營和辦公事的時間越來越多,半夜出去也是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