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其中利害您不是不知道,下官實在沒想明白,難道就因為韋司華是公主的人麼?”
殷寄真提聲道:“孟寒雲,你這話有些過分了!”
孟寒雲面色陰沉,袖中的手緊握成拳。他直視着裴不澈的眼睛:“殿下,下官并非有意冒犯。但春闱一事關系重大,若讓韋司華這等貪腐之人做主考官,恐怕會寒了天下學子的心。”
“沉昭,”他聲音低沉:“我自有打算。”
殷寄真按住孟寒雲的肩膀,安撫道:“孟寒雲,他做事向來有分寸。韋司華這事……”
“分寸?”孟寒雲冷笑:“我妹妹差點命都沒了,這就是殿下的分寸?”
屋内空氣驟然凝固。
裴不澈轉過身,再次回過來時,眼中閃過痛色:“阿檐的事,是我疏忽。”
“确實是殿下的疏忽。”孟寒雲猛地站起:“殿下明知長公主虎視眈眈,卻還将阿檐置于險境!她本可以安安穩穩做個小娘子,何必要卷入這些是非?”
“孟沉昭!”殷寄真厲聲喝止:“你冷靜些!”
“我很冷靜。”孟寒雲深吸一口氣:“殿下,下官今日來,是要接阿檐回孟府養傷。”
裴不澈瞳孔微縮:“不行。”
“為何不行?”孟寒雲寸步不讓:“殿下連她的安危都無法保證,又憑什麼留她在淮陵王府?”
“憑我是她的夫君。”裴不澈一字一句道:“沉昭,我知你關心阿檐。但此事,恕難從命。”
殷寄真見兩人劍拔弩張,急忙打圓場:“孟寒雲,現在阿檐需要靜養,不宜挪動。況且有臨安在,不會再出事的。”
孟寒雲剜了她一眼:“殷将軍倒是十分信任殿下。”
“我……”
裴不澈打斷殷寄真,道:“你若不信我,大可以每日來府中探望。但阿檐,必須留在這裡。隻有我親自守着她,我才放心。”
孟寒雲盯着裴不澈看了許久,拂袖道:“裴臨安,本以為你現在有所收斂,今日看來,你跟以前一樣自私自利自以為是。我就孟紅檐一個妹妹,若非聖意,她不可能嫁給你。”
直白又尖銳的話,如同一柄利刃直刺裴不澈的心口,剖開他自私龌龊的心思。
裴不澈的指尖發顫,面上卻不顯:“你說得對,若非聖意,她不會嫁給我,不嫁給我也不會遇到這些危險。”
“殿下既然明白,”孟寒雲俯身道:“往後還會遇到什麼事,你我不知,但并非每次都能避開。殿下真喜歡阿檐的話,便高擡貴手。”
殷寄真屏住了呼吸,連忙上前:“孟寒雲,有一說一,裴不澈幾日不眠不休地守着阿檐,連大朝會都沒去,你也不要太咄咄逼人了。”
勸完這邊又勸那邊,殷寄真歎口氣:“裴不澈你别怪他,你比我更清楚,孟寒雲從小最疼小阿檐,這次是真的吓壞了。”
“下官不敢咄咄逼人,無非實話實說而已。先前阿檐嫁給殿下,下官本不同意,但阿檐告訴我‘蓮出淤泥淨,非是不如金’,殿下實在無過錯,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道理,殿下也懂。”
像是洩了氣般,裴不澈坐在酸枝木椅子上:“我知道了。沉昭……你說得對,是我太自私太自以為是,才害得阿檐遇到這些無妄之災。”
孟寒雲緊繃的神色終于松動,他深深看了裴不澈一眼道:“殿下能想通最好。”
裴不澈又問:“沉昭,你帶她回孟家,又能保證她的安危麼?”
“這是自然”幾個字尚未說出口,孟寒雲也愣在原地。
孟祖春立場不明确,不難想到他萬一投靠了長公主,孟家也是個狼窩,孟寒雲不敢賭。
“先讓阿檐住我那兒吧。”殷寄真見二人左右為難,便道:“我府上全是段明堂做的機括暗器,尋常刺客近不了身,況且長公主暫時不會把手伸到将軍府。春闱之後她要去要留,憑她自己做主。”
“如此,也隻能先這樣了。”
殷寄真壓低了聲音,提醒道:“可别怪我沒說,小阿檐看着是個好脾氣,細細柔柔的。就這樣的一個姑娘,遇事不避,臨危不懼,比你們想象的要堅強很多。殿下要把人推開,來日想哄回來,恐怕就難了。”
裴不澈垂着眸子,茶杯在手裡把玩,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孟寒雲道:“我隻是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了。阿檐是我看着長大的,她什麼脾性,我也很清楚。現在朝堂紛争不斷,動蕩不定,我怕沒法子在這亂世中保全她。”
父親薄情寡義,母親因病早逝,孟寒雲的世界裡便隻剩孟紅檐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他是長兄,是她嬌聲嬌氣喊了幾十年的哥哥,哪怕前路盡是荊棘,孟寒雲也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