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肥差!
倒不是可那昆日要頂風作案貪墨贓款,畢竟權力不過就四個字,生殺予奪。
查抄家産,掌的是烏石蘭部的生死;充作軍饷,捏的是北關四軍鎮的予奪。
此案一辦,他便是漠朔九部真正的一把手,掐着烏石蘭部和邊關軍的命脈,就是北陽王也要對他客客氣氣。
想到這裡,可那昆日眼底爬上血絲,呼出的氣都是顫抖的。
他叩首長拜,猶如信徒。
“微臣定不辱命!”
孟長盈隻擺擺手,月台從内室雙手捧出懿旨,頒給三人,内容與方才所談一般無二。
萬俟枭怔愣頃刻,懿旨原來早在他們入宮之前就已備好。那一番飲茶交談,不過在引他們走上這條早早劃定的路而已。
他看向孟長盈,她正邁步走向内室,似乎多停留一秒都是疲憊。
所有一切都不過是她腦中設想的踐行,經曆起來應該相當無趣吧。
萬俟枭接過懿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靜細繡紋,忍不住去想,這是怎樣一個人。
就算是塞北原始部落裡的先知,也不能這樣算無遺策、料事如神。
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她算到了哪一步?
定然不止是今日,也定然不止是烏石蘭部的滅亡。在孟長盈謀劃的未來裡,他又會是什麼結局?
一道懿旨從長信宮發出,邊軍、金吾衛、北陽王、漠朔九部統統開始大動作,幾路兵馬并進。
一時間雲城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有心人觀其勢,也能看出些門道來,隻是誰也不敢說出口。
那些攪弄風雲的名字每丢一個出來,都能讓雲城震三震,等閑人如何敢沾身。
隻是除政事之外,還有條轶聞愈傳愈廣。
最先是從郁家傳出來,說是太後娘娘與幾位少年将軍在校場玩樂醉卧,氣得郁家的胡婦挺着大肚子去山上捉夫。
後來傳多了,越發離譜。少年将軍裡又多了世家公子、各部侍郎、宿衛諸卿……
萬變不離其宗,人們最津津樂道的就是太後娘娘到底是和多少小公子醉倒雪屋。
不得不說,雖然誇大事實,但聽起來着實刺激。
也或許是人心太過惶恐,這種無關軍政的宮闱秘辛也有些安撫人心的作用。孟長盈便懶得多管。
可不知道纥奚五石腦子怎麼轉的,竟然從家裡擇了個少年給她送來了?
還着重申明,是纥奚部裡最英武俊雅的兒郎。
最後悄悄特意表示,是個雛兒,望太後憐惜……
别說星展,就是向來沉穩老成的月台都大驚失色。莫非主子當真想養個面首玩玩,不然纥奚五石哪來的膽子這樣獻媚?
……
熬過幾日凄凄冷峭,這天終于放晴,日頭暖融融的。隻是陰寒角落裡化雪,射出些冷箭似的寒意。
紫微殿難得門窗大開,松花黃紗幔輕舞。
陽光穿過黃檀木盤長紋窗棂,落在孟長盈書案上,落在她通透幹淨的眉眼,也落在她身旁殷勤野男人的手上。
萬俟望一踏入長信宮,映入眼簾的就是這樣一副和諧畫面。
纥奚五石送來的年輕男人候在孟長盈身旁,她寫字他磨墨,好生礙眼。
許是日光太和煦,孟長盈看起來好像都恬淡溫和不少,完全不像對着他的冷漠樣子。
萬俟望上前行禮,身姿英挺,脊背寬闊,但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侵略感卻收得極好。
“小七見過娘娘。”
孟長盈眼都未擡,平淡“嗯”了一聲。
萬俟望站了片刻,走到廊前,慢慢挑開松花黃紗幔,開口道:“我本來還憂心娘娘身體,如今看來,有佳人在側服侍,想必是大好了。”
孟長盈正下筆圈公文,聞言筆尖頓住,擡眸打量他一眼,仍沒接話,接着批閱奏折。
萬俟望胸口發堵,不自覺擡手摸了下耳側綠松石金珠,觸手光滑溫涼。意識到自己的動作,萬俟望胸中瞬間起了無名火。
好一個可惡的孟長盈!
可心中越惱,萬俟望臉上反正笑意更盛,極明朗可親的模樣。
“朕從前沒見過你,你是纥奚部哪一家的,叫什麼名字?”
“回陛下,小子纥奚拉坦,是纥奚部旁支的。得纥奚大人提拔賜姓,才能有幸入宮侍奉娘娘。”
拉坦躬身行禮,模樣慌亂。很容易看出來,他對宮廷禮儀并不熟悉。
漠朔九部涵蓋極廣,除了本家還有世代繼承的部落兵、奴婢雜戶,以及各種地位不高的雜姓胡人。
纥奚拉坦能被選中入宮,也算得上是麻雀變鳳凰。
萬俟望刻薄想着,半眯着眼端詳他,判斷出此人出身不高。
接着又不情不願地得出結論,這一張臉勉強算是出色。
皮膚不像大部分漠朔百姓那樣黃黑,眼睛大而明亮,帶着天真氣。
輪廓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間的俊秀,是長輩和女人最喜歡親近的那類長相。
最重要的是一點是,這張臉粗粗一看,幾乎分辨不出他是漠朔胡人。
不知是不是纥奚五石提點過,拉坦衣着服飾不帶絲毫胡風,就連耳朵上也隻簡單戴着細玉環。
“纥奚大人擇得好,朕看你面善,人也質樸,入長信宮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