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盈點頭,以手支頤,問道:“還有呢?”
“還有……”萬俟望思慮片刻,看向孟長盈道:“萬俟枭絕不會輕易松口。”
這話裡帶着試探。
畢竟軍鎮兵權的二分之一,孟長盈眼睛都不眨地交給萬俟枭。
萬俟望還真有些摸不準孟長盈的态度。
孟長盈眉尖微挑,手下慢悠悠歸着黑白子,姿态雲淡風輕,完全不像是在議軍國大事,。
“萬俟枭不松口,漠朔九部必定阻攔,此事想要解決也不難。”
她語調不疾不徐,幾乎勾得人紮心撓肝想要她快些說出答案,可又不敢放肆,隻能按耐着等待。
“四個字,先斬後奏!”
萬俟望眼睛驟然亮起,對視間,那股子蓬勃的野心幾乎難以壓制。
孟長盈卻又笑了。
萬俟望臉皮一熱,這人莫非被點了笑穴嗎?
平時捂都捂不熱的人,今日臉上總是挂着笑,也是奇了。
孟長盈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隻道:“乏了,下次再議。”
萬俟望看着她緩步走向内室,肩上披的薄絨毯托在背後,脊背仍是清瘦的。
萬俟望也轉身向外走,心中卻無比火熱。
龜縮一隅如何搏天下。
更何況他在這舊貴如密網般連結的雲城寸步難行,若此事順利,南北河山未必不能在他手中一統。
不,此事定會順利。
孟長盈要做的事,他從未見過做不成的。
遷都,遷都!
萬俟望大步往殿外走着,卻偏有人不長眼攔他。
攔他的人還是胡狗兒。
今日不得空找他麻煩,他竟自己撞上來了。
萬俟望停住腳步,下巴微擡,垂眼看人,嘴角揚着笑:“呦,狗兒衛尉卿攔朕何事?”
胡狗兒聽着他不倫不類的稱謂,陰冷面色也無甚變化,隻是擡手指了下自己側臉的位置,道:“都是墨。”
萬俟望原本飛揚的心滞在半空中,他下意識用袖口蹭了下臉,低頭一看,還真是一團漆黑。
定是毛筆摔落在書案上時,他的手不慎碰到,又摸了臉。
胡狗兒好心地端了清水過來,萬俟望按上水盆,往裡一瞧。
好家夥,右臉上幾道模糊不清的巴掌墨痕,甚至鼻尖上還有一團,哪還有半分平時的威武霸氣,簡直比戲班子裡的醜角還要滑稽可笑。
萬俟望趕緊撩起水洗臉,洗到一半動作頓住。
所以方才,他就是用這幅傻樣兒對着孟長盈高談闊論?!
怪不得連孟長盈都笑了……
對着這樣一張臉,孟長盈笑得都算是内斂了。
她怎麼就不跟他說一聲呢,隻看着他丢人。
還丢到胡狗兒面前了。
萬俟望心中湧出惱怒,半晌後,隻能歎氣,接着低頭洗臉,隻是動作異常粗暴。
洗完一張臉搓得通紅,但好歹是幹淨了。
萬俟望一擡頭,胡狗兒還端着水盆,濺起的水漬濕了前襟和半個袖口。
萬俟望注意到,微微皺眉,但仍沒好氣,道:“你倒是盡職。”
胡狗兒眼睛垂着,語氣平直:“卑職是娘娘的人,自然要守好長信宮的門,無論進出的是誰,都不能丢了娘娘的臉面。”
萬俟望:……
呵!
星展月台胡狗兒,待他大權在握之日,一個都跑不了。
萬俟望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天氣一日冷似一日,雲城的氛圍卻活泛起來。
風饕雪虐間,新年悄然而至,大街小巷終于多了些火熱氛圍。
皇宮裡也喜慶忙碌着,
萬俟望方才洗漱穿衣,德福便急急從外殿進來,手中奉着一份書信,高呼着:“陛下,陛下!”
萬俟望擰眉太目,啧了一聲:“大呼小叫做什麼。”
德福步子放小,彎腰曲背去抽自己的嘴。
“奴才愚笨,是長信宮那邊的事,奴才一着急就沒了規矩……”
“長信宮?”萬俟望聞言詫異看過來,急問道道:“可是娘娘有什麼事?”
德福趕緊答道:“今個一大早,太後娘娘留了封手書,就帶着三卿大夫出宮去了。宮門口小崔将軍來接,宿衛們誰也不敢攔啊。”
萬俟望面色微沉,一把抽過德福手中信箋,直接撕開信封,裡面是一方光潔青藤紙,上書寥寥四字。
“夜歸,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