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倒是錯怪你了?”
月台嘴角挂着笑,但手已經舉起來,似乎馬上就要給她再來一個腦瓜崩。
“好了好了,”星展趕緊往孟長盈身後一躲,開始轉移話題,“主子,你在煩什麼呢,褚公子信裡說了什麼麻煩事?”
月台聞言,也看過來。
自從星展将信送到孟長盈手中後,她就時常沉思皺眉,夜裡也總是睡不好,總對着南朝山川輿圖思考。
孟長盈沉吟良久,開口道:“江南已下了一個多月的雨。”
“雨?”星展不明其意,疑惑道:“時節到了自然多雨,比起北地,江南向來雨水更盛。”
孟長盈形清氣清,極少流露出這種過分關注什麼的表面。
月台猜測,此事恐怕不簡單。
“主子,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同褚将軍有關?”
孟長盈将手邊一直放着的岐州輿圖展開,一根手指點在淮江上遊的岐州。
“岐州乃淮江南岸要塞,卻掌握在北朔手中。雍帝為拔除這根釘子,在淮江下遊勞民傷财建了天河堰。”
随着淡淡叙述的嗓音,孟長盈手指劃過曲折淮江,落在下遊被朱筆圈住的天河堰上。
星展手撐着臉,還是很糊塗,不解道:“我記得這天河堰前些天就完工了?”
“三年前完工。”
月台搭腔,擰眉看着輿圖中被圈住的天河堰,落筆後的朱砂紅色稍暗,似乎在昭示着某種不祥。
孟長盈颔首,聲音輕如煙,卻字字清晰入耳。
“今年北朔遷都中原,皇權慢慢收攏,萬俟望的能力手段彰顯出來。雍帝年邁,恐怕該急了。”
話落,月台瞳孔緊縮,猛然擡眼看向孟長盈,駭然道:“你是說,雍帝要阻水倒灌岐州……”
星展被月台的話吓了一大跳,眼珠子在來兩人間來回飄,不可置信。
“倒灌……岐州?!他瘋了!”
孟長盈嘴唇未抿,輕輕歎出一口氣:“如今是最好的時機。”
月台臉色發白,嘴唇翕動:“今年雨水比往年更豐,又恰逢北朔遷都中原,朝堂漢改。京師腳下,淮北駐軍打了不少勝仗……”
星展聽明白了,呐呐接話:“若是不動手,待北朔吐舊納新,兵強馬壯,怕是更來不及了。”
兩人說着,都有些失神。南雍是漢皇帝的天下,她們應該站在雍帝那一邊。
可若河水當真倒灌,傷的絕不隻是岐州一城。沿岸數城,不論南北,所有農田城廓都會成為一片汪洋。
此乃大災。
孟長盈默然不語,室内安靜而死寂。
良久,月台才澀然道:“主子,能攔住嗎?”
孟長盈一雙清涼而沉靜的眼睛望着她,擡手拍在她的肩頭,輕輕捏了捏。
“别怕,還有庭山在,他會攔住的。”
說完,她又低聲重複一遍:“他會攔住的。”
月台勉強露出個笑,心頭仍舊沉重。
星展張張嘴,想說些什麼,最後隻是用力點了下頭。
孟長盈收回手,又拿起筆,寫給褚巍的回信。
這回不需要月台提醒,星展再也沒有什麼動靜,隻默默陪侍在旁,看着窗外淅瀝雨水發呆。
短短一封信落筆吹幹封泥,再由星展親自送出去。
孟長盈手指捏了捏眉心,眉宇間浮上一層倦色。
月台正要開口,讓孟長盈小憩一下,養養精神。
外頭胡狗兒進來通報:“主子,陛下求見。”
月台皺眉,幾乎想要替孟長盈回絕。
皇帝夜宿花船,還敢來擾主子清淨,她實在看不慣。
孟長盈松開手指,眉心一點已經被捏紅。瞧着竟像是上了額紅,襯着冷白面容,不顯得妩媚,反而更顯出蒼白病态。
萬俟望大步流星踏入室内,腳步落地沉沉,敲在心頭讓人憋悶。
“儀容不整,竟敢來求見主子!”
月台眼神一落在他身上,看他一聲狼狽發皺的衣裳,立時擋在他面前,柳眉倒豎。
萬俟望腳步停住,卻仍直勾勾盯着孟長盈,眼神一瞬也不錯開,譏诮一扯嘴角。
“娘娘日理萬機,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怎會不明了我的情狀。”
孟長盈倦怠擡目,揮手讓月台讓開,淡漠道:“何事?”
“何事?”萬俟望一步步走近,笑容擴大,一雙眼卻陰鸷晦暗,煞氣四溢,“昨夜我踏上花船,方知這世上原來還有另一番天地,娘娘知道嗎?”
言罷,他驟然俯身,對上孟長盈冷若清輝的眼。
那雙眼太深太靜,望進去像是看不到底的深淵,似乎任何物件投進去,都聽不見動靜,看不到漣漪。
孟長盈面龐平靜,往後仰了些,拉開兩人過近的距離。
“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可我卻想知道,娘娘送來的美人是作何用,爬我的床?”
萬俟望嗓音低沉喑啞,細密雨聲中,孟長盈看到他濕淋淋脖頸上凸起的青筋,和那隻猛烈搖動的綠寶金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