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展在旁看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就地拔出短劍給他一下。
要不是初來乍到,月台再三叮囑不可惹事,她早在第一回見楊副将出言不遜時教訓他了。
褚巍見狀,咳了一聲,眼含警告。
楊副将這才收斂神色,别過頭去。
議完災民一事,各部又禀報近日事宜,來來回回議完才散了場。
其餘人一個個地出去,孟長盈仍坐着不動,月台崔紹幾人自然也随她留下。
楊副将磨磨蹭蹭地走,一步三回頭,似乎是想探他們的會話。
趙秀貞大步走出大帳,手一勾,就攥住楊副将肩上兵甲,把人給帶出去了。
“這麼閑,幹脆步戰營把我那百人一塊出了。”
“誰閑了?趙秀貞你給我放開!放開!”
楊副将被她大力拉扯地踉踉跄跄,氣得臉都漲紅了。
褚巍收回目光,溫潤眉眼透出無奈之色。
“阿盈,見笑了。”
“軍容肅整,上下一心,你帶的兵不錯。”
孟長盈誇贊道。
她知道褚巍拉起這麼一支隊伍不容易,這是他的心血。
至于那一兩個嘴巴欠的,能做事就行。
褚巍笑了。
一笑唇邊竟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尖,恍惚間令人想起少時策馬揚鞭、意氣潇灑的褚大公子。
那是孟長盈最熟悉的情态。
“你的兵也不錯,”褚巍笑道,轉頭看向郁賀,語氣親近地調侃,“奉禮,多年未見,你這眉頭皺得時愈發緊你,眉心都刻上‘川’字了。”
郁賀聞言一愣,想起少時相聚的自在時光,笑了下,“庭山兄,又來取笑我。”
可很快笑意又變得淺淡,眉間清愁難消。
沒等褚巍再說話,崔紹手搭上郁賀肩膀,笑着過來搭話:“庭山兄,你還不知道吧。奉禮都當爹啦,當爹的人自然操心多。”
“恭喜恭喜!”褚巍一拱手,笑着看了眼孟長盈,“此事我有聽聞,改日見了小侄女,奉上賀禮。”
“有聽聞~”崔紹重複了下,嬉皮笑臉地去看孟長盈。
褚巍拍了下崔紹的肩膀,雖也是笑着,但看着就比崔紹年長沉穩許多。
“混說什麼,哪裡學的這怪樣子。”
崔紹笑一僵,本來以為南下就沒人管他了,這會卻忽然有種面對崔老爺子的感覺。
“庭山兄,我就随口一說,随口一說。”崔紹讪笑。
“還記得當年,你個頭都不到我胸口,纏着我教你劍術。如今一轉眼,都長成大小夥子了。”
褚巍手背拍拍崔紹結實的胸膛,感慨着。
崔紹張張嘴,啞然:“……都多少年前了,庭山兄還記得呢。”
不過這一群人裡,他确實算是年紀小的,就連星展,都比他大上兩歲。
隻是突然這麼一提,總感覺輩份都說小了。
星展捂着嘴狂笑:“叫你亂說話,被治了吧?”
“星展也長大了,月台也是。八年不見,都成大姑娘了。”
褚巍含笑低眉,話裡含着些怅惋歎息。
星展聞言,有些扭捏,八年前她還小呢,可不懂事了。
月台柔和一笑,對褚巍行了一禮:“将軍還和當年一樣,清風朗月,英武不凡。”
星展立馬也來誇:“不對不對,褚公子明明更俊朗了,身經百戰的大将軍果然非同凡響。”
孟長盈唇邊帶着淺淺笑意,看着眼前這一幕。
時光如水匆匆過,所幸曾經的好友又齊聚一堂,走在相同的路上,為了同一個未來而戰鬥。
來回叙舊過後,才說回正事。
“随你而來的騎兵,我上報朝廷,将其編入臨州兵,還由奉禮和元承來統領。”
褚巍沉吟道,說完又笑着朝孟長盈拱手,“再聘阿盈為軍師,可好?”
孟長盈靜靜聽着,手中端着一隻熱氣袅袅的茶杯,瑩白指尖忽而一動,擡眸道:“庭山,你在南雍朝堂的境況不妙,對嗎?”
此話一出,原本歡樂的氣氛微微凝滞。
崔紹一挑眉,往後退了半步,和郁賀并肩,正好站在孟長盈身後左側。
褚巍面色緊繃一瞬後,垂眸笑意淡了淡,“什麼都瞞不過你。”
“天河堰崩塌一事,已然說明南雍朝廷上下之昏聩。一個治軍嚴明的将領,在這樣的朝廷中,是過不上好日子的。”
孟長盈嗓音清淡,不急不緩。
“……你說得對。”
褚巍低低一笑,笑中似帶嘲意,但擡眼時,眉目依舊鮮亮如晨星。
“在位謀事。不論朝局如何,陛下如何,我持劍是為千千萬萬百姓而戰,問心無愧即可。”
“我知曉。”
孟長盈輕輕一笑,庭山還真是丹心不改,一如當年。
她幽幽開口:“隻是朝局不同,對策不同,從前定好的事還是要改改。”
褚巍看向站在孟長盈身側的崔紹郁賀,明了問道:“你的騎兵不并入臨州軍?”
“若不收編,隻做友軍來投,聽你調令,如何?”
孟長盈聲音輕緩。
褚巍擡目,眼神帶着幾分審視壓在孟長盈面上。
孟長盈坦然與褚巍對視,嘴角微抿,面容沉靜如水。
“庭山,你是忠臣。”
“我願你永遠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