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視前方,兩邊不是一堆腿就是一堆胳膊的。
視線向左,不是一堆眼睛的,就是身體一節一節的。
視線向右,不是花裡胡哨一看就有毒的彩色身體,就是嗡嗡直響煽動的半透明翅膀。
還有幾個和繭絲人一樣的存在在來來回回的巡邏監督工作。
這些人應該原本就是這棟大樓裡的員工,畸變後被這裡更高能量畸體控制,不像其他畸體那樣能自由活動覓食,而是還以為自己是人,在這裡重複着畸變之前的生活。
一般來說,畸體能力越強,就越會保留畸變之前的記憶和思維,突然變成另一種生物,會讓它們的思維陷入混亂,那些曾經被藏在心裡的執念,那些做過的事,那些不甘與怨念、開心與希望會被無限放大,很容易形成這種固定的污染區。
如果能活下去,它們會慢慢消化這種混亂,成長為一個成熟的,更加強大畸體。
對于剛剛進來沒被同化的白鴉和空心頭來說,這些被困的畸體不過就是NPC。
但如果她們被這裡圈定同化了,NPC的世界就會成為真正的世界,這些同事是真的,那些繭絲人領導也會成為真的,他們會成為沒日沒夜自我攻略自我感動的牛馬,且甘之如饴。
白鴉深吸口氣,将可怕的後果從腦海中趕走。
不想變成牛馬,還是得解決這裡的大BOSS才行。
隻是,白鴉環視公司。
它會在哪兒呢?
公司裡,此起彼伏的急促聲音魚貫入耳。
“馬哥,您現在有時間嗎?參加活動的人員名單已經拟定好了,需要您确認一下,如果沒問題我們就按照這個執行了哈。”
“不行,這次活動大領導回來,這些東西是必須加的,就算不加你們那圖做的也不行啊,那都出的什麼東西,要不是知道你做的,我還以為從荒野找來畸體給我出的呢!?我随便劃拉兩筆都比你們出的強……”
“合同約定的還款期已經過了一周了,他們到底什麼時候能付尾款,去告訴他們,今天下午再不付款,我們就走法律流程。”
……
有卑微讓客戶确認東西的,還有客戶咆哮着增加需求的,還有通訊另一頭不斷催着尾款的供應商。
空心頭兩個小眼睛被水汽浸得有些暈開,大了不少,懵懵地看着這一切,不明白它們都在幹什麼。
白鴉也不怎麼懂,聽着亂糟糟的頭就大,尤其是領導的咆哮聲像隻瘋了多年的老狗。
她不明白,什麼事不能好好說非得靠咆哮。
白鴉在一衆沸騰中找到了一個最犄角旮旯的空位,上面挂着牛三的牌子,是她的工位,旁邊也是個空的工位,工牌上寫着馬四,是空心頭的位置。
白鴉小心翼翼,縮着肚子進去,避免碰到那些惡心的員工。
工位上挂着她的名牌、擺着一個工作專用通訊器和工作專用系統,還有一張工作時間表和一張工作内容清單。
簡單得很,從00:00點到24:00點全部是工作時間。
A4大的紙寫了一整頁今天的工作内容。
什麼對接物料,修改方案,聯系場地、酒店對接、确認事項……
白鴉兩隻手都數不過來,别說她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就算是知道這麼多東西也不可能在一天内完成。
她繼續看向時間表下标注着的小字:不合格的員工被公司除名并辭退。
辭退?
白鴉心念一動。
這個辦公室裡的畸體都是喽啰,在這裡一直工作肯定是看不見大BOSS。
離開,繭絲人肯定不讓。
辭退,這倒是個光明正大的辦法。
空心頭坐在白鴉旁邊,将椅子往遠離白鴉的方向挪了挪,氣鼓鼓地坐了一會兒,根本沒看眼前的工作清單。
憋了一小會兒,實在憋不住,轉過頭來問白鴉:“你為什麼我推出去,我把你當朋友,剛進來的時候還提醒你要小心,你這是恩将仇報。”
壓抑的情緒,濕潤的眼眶,在紙人身上不會顯得楚楚可憐,反而更駭人了。
“成語不是你這麼用的。”白鴉不知道它從哪兒聽來的:“你對我沒有恩,算起來可能還有仇。”
兩人避着巡邏的繭絲人領導小聲蛐蛐。
空心頭暈染開的眼睛又瞪大了些。
“你把我拉進你的污染區,本身就是帶着惡意的動作,如果不是我膽子大,不是我剛好能找到你,世界上怕是已經沒有我這麼個人了,你會讓輸了遊戲的人離開嗎?”
空心頭語塞。
答案顯而易見,那些曾經進來過的人都被他制成風鈴在各家各戶窗戶上明晃晃地挂着呢。
“退一萬步講。”
白鴉繼續道:“就算我找到你,活着出來了,膽子小一點也有可能被吓傻。今天我們也不過是第二次見面,你是畸體,你們差點屠了我們整座城,你憑什麼覺得我要對你有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