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黎度恒起了個大早。
昨晚那漫山遍野的……呃……還得好好收拾。
拿着掃帚和抹布,他做賊一樣摸到了事發地,期間一直警惕地注視着鄢師姐閉關的石洞方向,生怕不留神她又會從那裡竄出來叉着腰大罵。
還有,昨日落下的乾坤袋也得好好找找,他半生積蓄可都在裡頭呢。
但走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他鼻子失靈了還是山風太大,愣是沒有聞見一點嘔吐物的臭氣,隻吸進去各異的草木芳香。
鼻子不好使,就隻能用眼睛看。
他瞪着那雙紅棕色的眼睛一寸一寸土地看,路過的葉子也都片片翻開,還是不見任何蹤迹。
要說有人偷了他的乾坤袋也就算了,怎麼能連嘔吐物都觊觎?莫不是師姐偷偷養了什麼靈智未開的畜生,把那些穢物都舔幹淨了吧?
黎度恒越想越覺得奇怪,手上的皮都快被摳破了。
還沒等他想明白,便見天邊遠遠飛來一個師兄弟,對方看着很着急,踩着佩劍火花帶電就來到了黎度恒面前。
“哎,這位師兄!”這位不速之客是個陌生面孔,不過見了黎度恒倒是一點不見外,“你是晏宿醒晏師兄嗎?”
原來是來找師兄的。
黎度恒誠實地搖搖頭:“不,我是他師弟,師兄這會兒應該還沒醒。呃,一大早有什麼事嗎?”
生面孔面露難色:“是昨夜的事……領國皇帝指名要見晏師兄。”
領國皇帝?
黎度恒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時候那位小皇帝要找師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正想着該如何推辭,遠處就響起一個悠揚的聲音。
“好,稍等片刻,我立刻啟程與你同去。”
原來師兄醒了。
生面孔像看見救星一樣大聲喊:“是,我就在此處等師兄!”
黎度恒皺了皺眉,對着生面孔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嗯?”對方目露疑惑。
“我們這登雲峰有位師姐正在清修。”黎度恒神秘兮兮地湊到他耳邊說,“她耳朵很靈,但脾氣不太好,要是你聲音太響驚擾了她……”
生面孔馬上捂住自己嘴,壓低聲線悶悶地說:“多謝師兄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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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隻身前往皇宮,無所事事的黎度恒便去了除魔署。
經過除魔署内師姐師妹們一夜的勸導,此時陳珍瑤的情緒已然穩定下來,但顯然昨晚上沒有睡好,一雙杏仁眼黯淡無光,眼下還有兩塊深重的烏青。
對于黎度恒到來,她也沒有之前那樣抗拒,欣然伸出手邀請他坐下一起喝茶。
“你是救出我的人嗎?”喝了一會兒茶,陳珍瑤主動問他。
“救……?”黎度恒感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他不覺得自己是“救”出了陳珍瑤,隻能說是……為了阻止生祭,“偷”出了作為屍體的她而已。
黎度恒的反應不鹹不淡,陳珍瑤也不介意,低着頭又抿了一口茶,沉默了一陣後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問他:“小道長,你能告訴我……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啊?”師姐師妹們沒告訴她嗎?
“那些女道長們告訴我,你是救出我的人,所以關于我的事你最清楚。”她殷切地盯着他,“我真的很想知道。”
……好啊,怪不得他說要來看看陳珍瑤狀況時,署内的人答應得那麼痛快,原來在這裡等着他呢。
“呃……這個……”黎度恒的尴尬更上一層樓,支支吾吾道,“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
“道長!你要是知道什麼,一定要告訴我,别隐瞞好不好?”陳珍瑤眸内頃刻間積蓄了盈盈水光,低聲央求道,“我隻有知道了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能決定下一步要做什麼啊?”
黎度恒被她看得一陣心虛,錯開視線不再與她對視。
該怎麼跟她說呢?
先前你死了,被你憎惡的人用萬人之血複活了?現在那個可惡的閹人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這些話黎度恒哪一句都說不出口,因為無論哪一句都可能逼得好不容易活過來的姑娘再死一次。
“道長!求求您,至少告訴我,我現在的狀況和蕭流有沒有關系好不好?”陳珍瑤泫然欲泣,“我……我真的……”
“好好好。”黎度恒也是怕了她了,組織了一下措辭,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你知道自己死過一次嗎?”
陳珍瑤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
“我……我以為那都是夢……原來不是嗎?”
黎度恒察覺自己還是踩到了紅線,吓得不敢再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