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意見不合,他随時有可能撂挑子不幹,或者幹脆反其道而行之。
歸根結底,晏宿醒個性鮮明,是匹難以馴服的烈馬,從來隻信奉心中真理,對于威權與上位者始終抱有淺淡的輕蔑。
管重業抿了抿唇,嘗試着說服他:“宿醒師弟,你應該明白,這是無奈之舉。應天的‘枯骨生花’,造成了太惡劣的影響,且祂的修為與日俱增,再放任下去便是姑息養奸了。”
晏宿醒還沒說什麼,鄢如繪倒是瞪大了眼睛:“什麼?原來掌門是打算要收拾應天的?那之前你為什麼拒絕到南州讨伐祂?”
“這不一樣。”管重業輕輕搖了搖頭,“對付應天,不能由我們出手。”
鄢如繪大腦宕機:“……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能由我們出手,所以掌門打算讓合教消滅應天。”晏宿醒幫管重業說出了未盡之語,“可是管師兄,此計雖妙,但多少有些不人道。合教沒有準備,可能導緻定國生靈塗炭。”
“可宿醒,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管重業目光灼灼,“若能消滅應天,犧牲幾個百姓……”
“哼。”
他話至半途,邊上傳來一聲冷哼。
議事廳裡一共四個人,除了剛才交流的他、鄢如繪和晏宿醒,還有個抱着劍一直沒說話的季卓來。
這聲冷哼便是他發出來的。
三人一齊看向他。
“犧牲幾個百姓?”季卓來嫌惡地皺着臉,“管師兄,這話講出來,你也不害臊?”
“卓來師弟,此事你師尊芳卯真人也是贊成的。”管重業說。
“她是什麼想法,與我何幹?”季卓來諷刺的表情更加明顯,“身為名門正派,卻整天想着怎麼草菅人命,厘陽宗與你們口中那個可惡的應天有何區别?”
“你……你小子,竟然這麼說你師尊?”鄢如繪愕然,“你平時不是把她一言一行都當成天條的嗎?”
季卓來一甩衣袖:“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管重業無奈道:“無論如何,此法是‘不食五谷’們通過的,沒有轉圜餘地。”
撂下話後,他又有些忐忑地看向晏宿醒。
雖然說得斬釘截鐵,但其實晏宿醒是計劃成功的關鍵人物。
假設他堅持反對,不願尋回黎度恒,那麼“不食五谷”們就有可能重新考量。
晏宿醒負着手默不作聲了好一會兒。
然後他悠悠道:“我可以去定國找度恒。不過,卓來要同我一道去。”
季卓來不假思索道:“不行。”
晏宿醒笑吟吟地走到他身邊,用氣音與他耳語:“可是,你不是卓來,對吧?”
季卓來脊背一寒,手本能地想要搭上佩劍。
可是他動作沒有晏宿醒快。
在他觸及劍鞘之前,手便被對方按住了。
“動手對你沒好處。”他語氣平靜到近乎漠然,“你不是這裡任何一個人的對手。”
“咦,晏師兄,你在和季卓來說什麼呢?”鄢如繪是個急性子,也喜歡八卦,根本看不得别人在她眼前說小話。
“季卓來”顫抖着,眼中曾有的鎮定碎成了一片一片。
“别怕,我無意為難你,隻是要求你和我一同去定國。”快速說完這些後,晏宿醒若無其事地轉向鄢如繪。
“沒什麼,隻是在勸卓來。”
“哦,這樣啊。”鄢如繪将信将疑,“那季卓來,你改變想法了嗎?”
“……是。”
“好,既然卓來答應了,那我們立即出發,請署長與合教協商。”
“行。”鄢如繪說幹就幹,回身往工作間走。
留下管重業,若有所思地看着兩人。
“季卓來”抖得更加厲害。
“管師兄,我們去了。”晏宿醒擋在他身前,向管重業行了個禮。
管重業慌忙道:“宿醒師弟,如今我非除魔署署長,你無須對我行禮。”
“是麼?”晏宿醒站直,笑容不減,“抱歉,習慣了。”
“無事無事,度恒師弟之事耽擱不得,盡快啟程出發為好。”
“好。”
晏宿醒走了出去,“季卓來”亦步亦趨緊随其後。
行至無人處,“季卓來”問他:“你為什麼不揭穿我?”
晏宿醒腳步一頓,卻并未回頭。
“你是阿清吧?”
“季卓來”瞠目結舌。
這人究竟有什麼神通,竟能看破他的真身?
難道他身上有什麼明顯的破綻嗎?
可不對啊,若是如此,怎麼鄢如繪和管重業就全然沒有發現?
更古怪的是,他僅僅以“青面具”的身份見過晏宿醒,但“阿清”此前根本不認識他。
像是有讀心術一樣,他沒有發問,晏宿醒卻說:“我聽度恒提過你。”
在南州城時,季卓來還是季卓來本人,調換時機應當就是那時,嫌疑人自然是同在南州城的應天。
而應天身邊隻有兩個得力幹将,青面具和白面具。
那一晚,他曾親耳聽見應天叫青面具“阿清”。
假扮季卓來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身為女子的白面具陳珍瑤。
不是陳珍瑤,便隻能是阿清了。
“那……你為何要幫我?”阿清半是困惑,半是戒備地問,“是在替你師弟贖罪嗎?”
晏宿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問:“真正的季卓來現在還活着嗎?”
“活着,但……”阿清忽然露出一個邪異的笑容,“也不算全然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