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神将應天舉動盡收眼底。
從祂的角度看,無論是應天還是“水蛭”,全都像螞蟻。
祂幾乎是輕蔑地笑出聲來:“應天,你想殺我?”
“是。”
合教掌門皺起眉頭,但龍神卻像是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一般,在天上捧腹大笑。
“薛乾,你知道弑神會付出什麼代價嗎?”
應天一字一頓地回答:“落入地獄十八層,萬劫不複。”
龍神還未做反應,便聽白面具肩上的“水蛭”“咯咯咯”地陰笑起來。
“前任魔尊,你也不用笑成這樣。”龍神抖了抖龍須,道,“就連你,都不曾弑神,不是麼?”
陰笑聲忽然停止。
“這樣說的話……龍神,你會是第一個。”它愉悅地看着祂說。
龍神眸中劃過一絲嘲諷。
“這世上隻有一個人弑過神。就是你,薛乾,薛應穹。後來你不知怎麼和前任魔尊沆瀣一氣,給自己取了個一目了然的名字叫應天……”龍神玩味道,“薛乾,告訴我,弑神的滋味怎麼樣?你用一切為曾經的自己換來了厘陽宗内無比崇高的地位,當上了前任掌門薛湃的養子,甚至連你的女仆都當上了教主夫人……都已經雞犬升天了,怎麼就想不開棄明投暗又跟了以前的仇人呢?嗯?”
應天握住銀槍的手在顫抖着。
這不是因為虛弱而産生的顫抖。
他擡起眼。
酒紅色的眼睛變為猩紅,一如地上流淌的血迹。
“生氣了?”龍神哼笑着,“當初你敢做,如今為什麼要生氣?你指責我德不配位,但你自己呢?你又有什麼資格自诩‘神尊’?比起你,我都是大善人。”
應天一躍而起。
“龍神小心!”
合教掌門反應迅速,雙手飛快結印,展開結界将自己與龍神包裹于内。
青色的結界與銀槍相撞,一時間地動山搖,山川變色。
屋内的黎度恒和霍岷被震得站立不穩,新鮮出爐的嘔吐物翻倒在地,弄得滿室臭氣。
“嘔……”黎度恒也忍不住一起吐了出來。
霍岷卻沒心思管他,緩過來之後便顫顫巍巍地摸到門口,将門打開了一條縫。
外頭的景象讓他差點昏厥。
父親……
那個骁勇善戰,身上戰功赫赫的父親居然……死了。
他死時身上壓着金甲碎裂的樂循師伯。
昔日立于萬人之上的兩人,卻死得像兩條無人問津的野狗。
不,不能這樣……
此時他什麼也沒有想,隻知道父親不能曝屍荒野。
“哎,霍岷,你幹什麼?”黎度恒察覺情況不對,趕緊爬起來一把拉住他,壓低聲音道,“外頭打成這樣了,你出去不是找死嗎?”
霍岷茫然無措地回過頭。
“可……可是我爹……”他的眼眶一瞬間變得通紅,“還有我的師兄弟們……都……都……”
屋外的慘相讓黎度恒看了一眼便轉過頭不忍再看。
他到合教才不久。
和誰也不認識。
但驟然看見一日前還鮮活的生命變成屍體,還是不免動容。
他都如此,簡直不敢想霍岷是什麼心情。
可正是因為這樣……
他加大力道,把霍岷拽了回來,緊緊關上門。
“霍岷,已然如此,你親友們在天之靈,一定不希望你也赴死。”黎度恒咬着口腔内側的臉頰肉,極端困難地擠出這句話,“而且,就算你出去……又做得了什麼呢?”
霍岷的眼神變得空洞。
“對啊,我……我又能做什麼呢?我……我……父親他們都……”
他捂住臉孔。
黎度恒心疼地抱住他。
對峙良久,結界終究還是被銀□□破。
矮小的合教掌門口噴鮮血,直直往地上墜去。
龍神目不斜視,當即龍尾一掃,以刁鑽的角度打落了應天手中的長槍。
應天詫然,連忙回身欲撿,但龍神并不給他這個機會,地上生出茂密藤蔓,在應天觸及之前便卷走銀槍沒入地下。
觀戰的“水蛭”見狀一聲痛呼:“啊呀,薛應穹,你怎麼回事啊?武器都能被打掉?”
應天無暇顧忌它的反應,腦中急速思考對策。
“薛乾,收手吧。”龍神好整以暇道,“天不助你,你又何苦非要逆天改命?銀槍沒了,難不成你要用那把琴?”
“琴”之一字宛如一根鋼針,深深刺入薛應穹心中。
常玠不知那琴由來便罷了。
可祂偏偏知曉。
龍神端詳着他變幻莫測的臉色,笑道:“薛乾,你的身體也快支撐不住了吧?”
薛應穹一怔,随即低下頭。
鮮血染紅了他的灰衣,其遮蔽住的皮膚寸寸龜裂,血根本不可能止住。
已經到極限了麼?
甚至他的視線都開始模糊。
要放棄嗎?
可眼前浮現了那張午夜夢回時反複出現的面容。
到了這一步,怎麼可能輕易放棄呢?
明明……明明隻差最後一點了。
他咬碎自己内側的臉頰肉,心一橫,将琴喚出。
再幫我一次吧。
他的手指近乎無措地撫上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