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裡?我去找你好不好?”他的語氣興奮起來。
有一瞬間他甚至忘了自己現在是出于什麼目的要找師兄的。
晏宿醒沒有馬上回答。
他透過鏡子看了他好久,久到好像要記下他皮膚上每一個毛孔的形狀,可那眼神又絲毫沒有帶審視意味,隻是很溫柔,溫柔得像是在用眼神盤一塊珍稀玉石。
是以黎度恒雖然被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卻強撐着沒有别過臉。
可是晏宿醒開口卻說:“度恒,别來這裡。也别回厘陽宗了,你找個安靜的地方,等塵埃落定,師兄去找你好不好?”
黎度恒動了動唇,無意識地咬緊了牙關。
如果是以前,他說不定會一頭霧水的照辦。
但現在……他明白了師兄的用意。
鼻頭忽然一酸,他趕緊往天上看,阻止眼淚從眼眶流出來。
師尊說得不錯,師兄到底是希望看見他好的。
他表達出來的愛意,并不如自己所想都是戲弄,也絕非如練甯雲師姐所說是把他當成了誰的替身。
師兄其實是很難懂的人,他的每一個笑容都别有深意,他的每一句話都彎彎曲曲……
唯獨這次,他毫不遮掩地說要和自己在一起。
他是真誠的。
真誠到明知道他是救世的關鍵,卻還是願意不顧一切放他一條生路,給他片刻安甯。
可是師兄不知道。
厘陽宗先前的欺瞞是真,想利用他的心也是真……以往的黎度恒要是明白了真相肯定不能接受,會拍着桌子質問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自己?怎麼在培育他的同時又伺機把他推向深淵?
隻有這件事不一樣。
隻有這件事……哪怕厘陽宗沒有利用,毫無欺瞞,他自身也會選擇扛下所有。
他會給自己戴上聚煙绫,他會用隻剩最後三天的生命去殺了應天。
那是綿綿啊。
他此前存在的意義。
他怎麼能容忍真的有人把她做成朱雀羽琴,把她那樣聖潔的靈髓,彈出無比哀傷的旋律?
綿綿是太陽,就該高高挂在天上,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被踐踏乃至吃幹抹淨。
所以他咬住臉頰肉,勉強露出一個故作無知的笑容來:“可是師兄,我真的……很想你。我……可以去見你嗎?不會打擾你太久,就一會兒會兒好不好?”
足夠他拿回聚煙绫就好。
他自己也沒意識到,此時他演技好得出乎意料。
晏宿醒手頭又有難纏的煩惱,一時間竟然真被他糊弄過去了。
沉吟片刻,晏宿醒說:“好吧,三天後……我會告訴你我在哪裡。”
黎度恒裝作欣喜地點點頭。
将傳音鏡放回乾坤袋之後,他難過地想。
這恐怕是最後一次見師兄了吧。
可與此同時,他聽見一陣無比刺耳的琴聲。
瞳孔瞬間放大。
不,那琴聲刺耳不是因為琴聲技巧不高。
而是因為那琴聲是熟悉的嘶鳴。
他拔下雲天绫,循着琴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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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薛乾,你在彈琴?”凃劫在薛乾體内不滿地問。
薛乾不解地攤開雙手。
“沒有啊?”
“我聽到琴聲了哦?”凃劫理所當然以為他在撒謊,“不是告訴你了嗎?這些神器每用一次都會撕裂你的身體,所以能不用就不要用。”
“但我真的沒有……”
話語戛然而止。
少年恰在此時撥開層層蘆葦,到了他眼前。
黎度恒看着薛乾。
薛乾也看着黎度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