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亥真人反應不及,揮袖時晏宿醒已經生生挨了兩道驚雷,倒在地上神志不清。
“師兄——!”黎度恒慘叫起來。
“别大驚小怪的!”明亥真人嗔他一句,變長的衣袖卷起昏厥的晏宿醒帶到自己身邊,撐開新的結界為他阻擋蜂擁而至的落雷。
黎度恒見狀松了一口氣,趕緊問:“師兄沒事吧?”
明亥真人搭上晏宿醒的脈搏,道:“無礙,隻是昏過去了。”
“呼——那就好。”黎度恒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剛才吓死我了,還好師尊您來了!否則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明亥真人聞言臉色變得十分複雜。
“……不怪你。”
“嗯?”
明亥真人的手探入衣袖,摸上了那本薛湃夫人留下的日志。
猶豫片刻,還是收回手。
可是度恒,宿醒暈過去了,這世上最後一個試圖保護你的人現在無法動彈。
你知道自己将要面對什麼嗎?
他看向黎度恒因為晏宿醒得救而變得輕快的眼眸。
雷聲太大,現在他說什麼黎度恒都一定聽不見。
聽不見,便暫時不說了。
他将精力集中到結界上。
看着不斷落下的雷擊,他不由得在心裡責怪師其灼。
這位師兄,千百年來還是一樣心狠。
雷劫持續大半夜,直到拂曉時烏雲才緩緩散開。
黎度恒第一時間跑到晏宿醒身邊,抱起他無力的身子。
“哎呀,師兄的袖子都沾上泥土了,他最愛幹淨,得趕緊擦擦……”黎度恒從口袋裡翻出繡帕。
可帕子真正拿在手裡,他才發覺不對。最近他跑動太勤,帕子都染上汗液了……他“噫”了一聲,又趕緊把繡帕收回去,求助似的看向師尊。
明亥真人哭笑不得,摸向自己袖口。
然後,“啪”。
宿命一般 ,他想要拿出帕子,那本日志卻被動作帶了出來,落在了黎度恒面前的地上。
“度恒,别看——”
在他制止之前,黎度恒已經撿起了日志,瞧見了封皮上的字迹。
“我恨所有人……”他念了出來。
明亥真人一把搶過日志,胸膛随着劇烈的呼吸起伏。
方才應對雷劫時,他的氣息都沒有亂成這樣。
黎度恒順着日志移動視線,又順着捏住日志的手緩緩看向明亥真人。
與他對視的刹那,明亥真人心頭一顫。
這是什麼眼神?
仿佛落入深海的溺水者,黑沉沉的絕望幾乎要溢出來。
黎度恒怎麼會有這樣的眼神?
就在前一會兒,他還在為師兄得救而高興不是嗎?他還像個孩子一樣情緒變化激烈卻生動不是嗎?
為什麼忽然從一個無邪的孩童變成了溺水者?
明亥真人捏着日志的手在發抖。
黎度恒動了動蒼白的嘴唇,努力了好幾次開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多次以後,他才用沙啞的聲線問:“師尊……那……是阿筝的東西嗎?”
“你怎麼知道?”
“我……我認識阿筝的字迹啊。”黎度恒像被抽幹了靈魂一樣眼神空泛,“能讓我看看嗎?”
明亥真人下意識把日志藏到身後。
“師尊……讓我看看。”他脫去自己的外衣,輕柔地墊在晏宿醒身下,然後僵硬且緩慢地站起來向明亥真人伸出手,“求您了,我……我必須要看。”
“度恒,這裡頭不一定就……”
黎度恒忽然雙膝落地,近乎祈求地仰視明亥真人:“求您了師尊……求您了……”
“你确定嗎?這本日志是掌門師兄給我的,我不是和你說過嗎,他那個人……”
“可這本日記是真的對嗎?确實是阿筝寫的對嗎?”
明亥真人無奈地點頭。
“那就請您讓我看一眼吧……好嗎?”
“好吧,但是你要記住……”
在他同意後,黎度恒不等他把話說完,便起身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走了日志翻看起來。
四周隻剩下書頁翻動的聲音和風聲。
明亥真人覺得那幾分鐘比他幾百年的人生還要漫長。
随後,黎度恒合上了日記本,目光呆滞跌跌撞撞地爬回晏宿醒身邊,從他身上摸出了乾坤袋。
“度恒,你要幹什麼?!”明亥真人驚疑地攥住他的手。
“我……我要找聚煙绫……”黎度恒用一種虛無的語氣說,“您……您不是說是師兄拿走了聚煙绫嗎?”
“對,是宿醒拿走了沒錯……日記裡到底寫了什麼?”
黎度恒擡起眼睛。
他忽然笑了。
但那笑容比哭泣更加悲傷。
“原來……原來不是黎實……”他斷斷續續地說,“在阿筝的故事裡……她一直一直咒罵的人……一直一直恨不得殺死的人……從來都是黎存。”
“黎存?你?”明亥真人大驚失色,“這怎麼可能?哦……肯定又是掌門師兄改寫了日志的内容——”
黎度恒搖搖頭。
“不對啊師尊。這裡面是個很完整的故事,掌門不可能知道那麼多,編出那麼多細節。”
他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竟然掙脫了明亥真人的鉗制,從晏宿醒的乾坤袋内翻出了聚煙绫紮回頭上。
“您想聽嗎?”他問,“有關黎存……和薛乾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