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命你護太子一生周全,無畏無懼,仙鬼妖魔,皆斬之。”
那一天後,王寅得賞的消息傳回到蒼州,傳回了二十八席耳中。
蕭雲賜他寶劍,允他回鄉告别家人。自他離開皇宮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已經成了蕭雲手下的棋子。一個、兩個……回鄉的路上足足有五個暗衛在跟着他。
他知道父親厭惡權力,拒絕了蕭雲的車馬,自己奔波一天一夜回到蒼州。那幾個暗衛不愧是能被皇帝看上的人,輕功淩空,踏水似行舟,他尋的路難走,沒能累倒那幾個暗衛,自己倒差點因為自己的天真而累死。
王寅家坐落在小河邊,一家人倚水浣衣,居于茅屋之下,過着清閑日子。
隻是今日,這小茅屋前有些過于熱鬧了。
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全都擁在王寅家門前,他們穿的是绫羅綢緞、麻布破衫,手裡拿的是金銀珠寶、田中作物,嘴裡喊的都是要見王寅、要上門慶祝。
往日敞開卻無人問津的破門,如今緊緊關閉,用滿是瘡痍的身軀護住院子的安甯。
王寅尋得一處清淨地,一腳踩上土牆,騰飛躍起,翻入院内。高牆阻隔了人,卻隔絕不了他們嘈雜的尖聲。
王寅身後的暗衛正欲跟來,躍入院子,卻已經尋不到王寅的身影,院子裡也變得格外安靜。
“王寅,二十八席尋你。”美人相出現在王寅身後。
“爹他有說什麼嗎?”
“沒有。”
王寅咽了口口水,劇烈跳動的心髒幾乎要跳出他的胸膛。他撫摸着腰間的寶劍,邁開步子走向屋内。
“爹。”
二十八席衣衫褴褛,靜靜地矗立在一把無鞘的長刀前。他的身旁是被随意堆放的财物,都是不久前從皇宮送來的賞賜。
金銀賞賜迷人眼,武人寒刃祭素心。今當乘車望春瀾,長夜高歌入他林。
“跪。”
王寅不知為何要跪,但父親的話裡帶着怒意,他不敢不跪。
“你知我為何要你跪嗎?”
“孩兒不知……”
父親沒有回話,癡癡地望着那把刀。過了許久他将那把刀捧下刀架,單手提起了這把刀刃足有人高的恐怖造物。
刀刃懸在王寅的頭上,離他隻有不過一拳高。
“這把刀太長,入了鞘,便無人能拔出它,隻能扔了它的鞘。”
父親移開刀刃,将刀刃重重砸在地面,毫無憐惜。
“你如今成了皇宮座上客,太子身邊的名人,名義上坐的是個無權虛位。”
“九十九人行最忌權,你看似無權,但你若是有心……”
王寅速速磕了個頭,“爹,孩兒無心權術,定一心侍奉太子殿下!”
“阿寅,記住你今天的話。”
父親拿出腰間的玉佩,放在手裡摩挲。他感受着玉佩上時間留下的磨損,讀出其中曆代二十八席的故事。
“起來。”
王寅起身。
父親抓起他的手,把那枚溫熱的玉佩塞入他的手中。這枚玉佩象征着二十八席,讓王寅拿着,也就是要把位置傳給王寅。
王寅年紀尚小,未曾去過二十四席處學習,而且身上還背負着皇帝的命令要入宮,如今突然要他繼承二十八席,他怎麼敢接?
可沒等王寅問出聲,他隻覺指尖一陣刺痛。他的手指被父親藏在手中的刃劃破了。鮮血滴落在玉佩上,漸漸随玉佩上的紋路散開。
吃痛一聲後,王寅被迫抓住了玉佩,問道:“父親,這是做甚?”
霧氣升騰,漸漸籠罩了整座茅屋。白茫隔絕了王寅和父親,将王寅帶到了另一個人的身邊。
“霧?等等,父親?美人相,你在做什麼?!”王寅連忙起身想要抓住父親,卻一頭栽進霧裡,撲了個空。
“貴安,王寅。”
詭異低沉的聲音幾乎要震破王寅的耳膜。他回過頭,一眼便瞧見了霧中的池子,瞧見了那沉在池中的人。
“你是誰?!”草藥味和煙味混雜在潮濕的空氣中,侵占王寅的所有感知,揪出他内心的恐懼。
“我隻是一介行商,以販賣稀世珍寶為生。”那人遊到池邊,半/裸/的身軀自池中浮現,帶起水光點點。
“伸出手來。”
這個人不是人類。
王寅明白了,這位就是鍊接他與九十九人行的仙。
王寅走上前伸出手,主動遞出了玉佩。
“聰明的孩子。”那仙誇獎了王寅一句,尖銳的指甲從王寅黝黑的手背上劃過。
那手大得離譜,一隻手便能包住王寅兩隻手,而牠的身形也強壯得可怕。但王寅也看到了,在對方潔白的長發下隐藏着一張嘴,一張長在脖頸上的血盆大口。
對方接過玉佩,在王寅的手腕上落下一吻。被對方吻過的位置一陣火辣,帶起輕微的疼痛。
疼痛不是錯覺。眩暈、刺痛,王寅感覺自己的血液在被對方吸入口中。
這哪裡是仙,這分明是食人血肉的妖怪!
“替我……尋來血肉,殺盡天下惡人。”牠貼到王寅的耳畔,将任務告知王寅。
尋來血肉。殺人吮血,這便是十大怪的任務。
“等等,你……”
下一秒,牠脖頸上的血盆大口突然撕扯開來,吞下了他的半個腦袋。
無眼無耳,不受俗世侵擾。
從夢中醒來時,王寅已經身處皇宮,而他的臉上也被不知何人戴上了一張黑鐵面具。
太醫紛紛擁上前,檢查王寅的身體情況。
“這是什麼?”王寅的手撫上面具,半個腦袋被撕咬的恐懼感還在侵蝕着他的精神。
“大人,您被送來時就戴着了,我們摘不下來。”太醫慌了手腳,生怕惹怒他這個皇帝的“寵臣”。
“我……我怎麼到這裡的?”王寅環顧四周,意識到自己身處皇宮。
“您今天一早突然倒在了皇宮大門前,然後您就被值勤的侍衛撞見帶了回來。”
“突然?”
“你不記得了嗎?”少年的聲音一出,所有的太醫都閉了嘴,為少年讓了條路。
蕭鶴淵拿着王寅的佩劍,稚嫩的臉上是一副成熟的表情,雙眸似寒風掃過王寅。
王寅見到太子殿下,撐起身子想要行禮,卻被蕭鶴淵按住了肩膀。
“不用起來。”
蕭鶴淵不喜歡王寅。蕭雲把王寅送到他身邊,多半是想靠王寅來限制他的行動。
“你昨天走到了大門前,在侍衛面前倒在了地上。”
他隻記得自己被那個怪物吃了半顆腦袋。
王寅的手在面具上摸索了一陣,但沒有要摘下面具的意思。他害怕自己的面具下藏着一個可以證明他被咬掉半個頭的傷口。
蕭鶴淵眉頭微皺,親自上手扶住了王寅的面具,再一拿,很輕松地把面具摘了下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可是試了很久都沒能把面具摘下來的啊。
一心侍奉太子殿下。
“等等,殿下!”王寅伸手捂住臉,在觸及自己光滑的皮膚時他猛地松了口氣。
“怎麼了嗎?”蕭鶴淵不解地看向王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