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宮裡,那些後妃全都身世顯貴,與其說她們是皇帝的妾,不如說她們是物品。
但秦無桀那時的話徹底改變了蕭錦瑗對女子身份的認知。
“您沒必要一心想着嫁人,您是一國的公主,您将來還有很多的選擇。”
“女子并非隻能嫁人。曆史上的女子可以與男人厮殺,可以入朝為官,甚至可以成為一國之君。本朝的确以男子為尊,但不代表女子不能展露鋒芒,隻要你們的光芒彙聚在一起,遲早能打破現狀。”
這句話要是被别的人聽到,恐怕要罵他一句大逆不道,但他的話卻化作一顆種子埋在了蕭錦瑗的心裡,而蕭錦瑗也确信,隻有秦無桀這樣和她一樣“大逆不道”的人才能接受她作為妻子,就算那人不愛她也好。
姜行不由地在心裡對九十九人行說了一句贊賞的話。他不喜九十九人行,但也不得不承認九十九人行的背德中也有令人敬佩的部分。
在九十九人行裡,繼承席位的家主除了三席外都是男女皆可,隻問能力,不問性别。
京城私塾大部分隻招收男子,世家貴族也不會送女孩讀書。但在九十九人行這個人仙同行的組織姜行裡,性别意識逐漸淡化,女子可以學富五車、獨步天下,男子也能賢良淑德、描鸾刺鳳。
但或許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九十九人行裡盛産通訊錄。
俞落眼底閃過寒光,迅速接上話,“年少歡喜已成琴瑟之好,兩位的佳緣實在是令人羨慕。”
蕭錦瑗聽到俞落的話,眸光暗沉,“世人皆認我強迫秦郎,你倒也不用說違心的話。”
沉默半晌,蕭錦瑗一轉話鋒,重新帶上暧昧的語調,“俞公子,你方才也見了,我身邊有面首數十,聰明如你,應該能明白我邀請兩位入府的意思,隻是這位姜公子……抱歉,我不喜歡悶葫蘆,所以不知俞公子你意下如何?”
姜行面色一黑,下意識别開了臉,目光卻止不住地瞥向兩人。如果俞落要為了某件事出賣自己,姜行不意外,但如果是要俞落與這麼多人共侍一妻,那姜行就算拽也要把俞落拽回來。
俞落向來不會抗命,但蕭錦瑗此番也隻是邀請,沒有強迫,而且他沒有答應的理由,“回公主,在下今日前來隻是為了贈禮,并非對公主有意。”
“而且……公主已經得到了最想要的戰利品,不是嗎?陳列架上的藏品再多,也都隻是陪襯。眼望天上明月,不必斟酒,已是心懷寒光入醉鄉。”
就是這個眼神。蕭錦瑗耳中聽着俞落的話,注意力卻是在姜行身上的。
她見過這個眼神。
“俞公子你倒是看得明白,我的确深愛着我的夫君,但不過是以水映月,自以為是。”
當初她上門尋秦無桀時遇到的那個人,他的眼神和姜行現在的眼神一樣。
俞落面色一僵,沒有選擇繼續說下去。他從袖中取出一件玩具,遞給公主,“在下在蒼州還算得上有些名望,前不久驸馬家中有人聽聞在下要入京,便将請在下尋個機會把此物贈予驸馬。”
“勞煩你了。”蕭錦瑗接過木制的玩具,在手裡擺弄着,眼底卻似一攤死水,“既然俞公子沒有興趣,那今日就到這裡吧,小春,送客。”
蕭錦瑗說罷,挺直腰闆轉身往回離去,隻留名為小春的婢女帶兩人離府。
離了公主府,俞落和姜行一前一後地走着,沒有說一句話。
最終還是姜行認了輸,主動打破沉默,“大家主,二十九席他方才一直在跟着我們。”
俞落輕哼一聲,但沒有回話,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目視前方,卻好像什麼都沒看入眼中。
過了好一會,俞落才接上姜行的話,說:“二十九席和十二席都是跟蹤狂,你小心點他們。”
“大家主,你在想什麼?”
“在想你。”
姜行一愣,雖有些腦火,但見俞落還有心情捉弄他,也隻能是把擔心和不悅吞入腹中,化作一聲長歎。
姜行問:“大家主,那個玩具是十四席做的吧,他和秦無桀不是一家人,為何要欺瞞公主?”
俞落腳步一頓,待姜行走到他身旁後對着他的腦門輕輕一敲,“收禮之人明白就好,轉交之人沒必要知道太多。”
姜行挨了莫名其妙的一敲,越發想知道答案,“大家主,既要你想要我知道真相,還請你把這些秘密都告訴我。”
俞落側身湊到姜行肩頭,用鼻尖蹭了蹭,“姜叔這可就是在難為我了,我也隻是幫手下的十四席一個小忙而已。”
“不過……姜叔,我們應該不會變成他們那樣吧?”
俞落的話萦繞在姜行耳畔,刺激着他的大腦,擾亂他的思緒,“隻要你不強迫我與你在一起,就不會變成他們。”
“不對……”俞落直起身,眼底多了幾分落寞,随即又帶上那副僵硬的笑臉,“看來姜叔對情事是一點都不了解呢。”
“大家主,還請你說明白……”
“不要。”
俞落跨開一步走到姜行前頭,不再提及這個話題。
如果秦無桀和公主真的隻是公主的一廂情願倒還好,但顯然不是這樣的。
秦素素坐在明江怡身側,替樓裡的孩子們修補衣服。
“素素姐,為什麼不讓秦無桀他多幫幫你?”
秦素素停下手中動作,開始回憶她與公主的會面,許久後長歎一聲,回答道:“朝陽公主隻不過是把他當成一件物品罷了。”
“因為被他理解,所以畏懼他被人搶走,甚至擔心他有一天會站在對立面将她的付出全部否定,所以不得不把他困在自己身旁,逼迫他永遠贊美、認可自己。”
木偶在火火盆中化作灰燼,沒能給收禮之人留下一點音信。
蕭錦瑗半倚在男人的懷中,任烈火在她的眼中燃燒,卻仍無法燃盡她的不安。
“公主,那是哪來的玩意,瞧着倒是和驸馬房裡的有幾分相似。”
公主沒有興趣理會恃寵而驕的男子,待木偶完全燒盡後才轉頭回應對方,“是啊,他應該會喜歡這個玩意,不該燒的。”
“燒都燒了,驸馬喜歡,改日再去挑就是了。”
蕭錦瑗低聲呢喃一句,“隻怕是挑不到了。”
一直侯在屋頂的秦無桀縱身一躍,安穩落地。他的手裡緊緊攥着一包藥粉,最終還是收了手,将藥粉撒入草叢中。
“秦無桀……無桀,無暴,一個木偶罷了,沒有必要……”他安撫着自己,卻似用柴壓火,越燒越烈。
“美人相,”怒火最終化為無盡的悲傷,澆滅他的希望,“能幫忙把灰拿出來嗎?”
他話剛說完,美人相便捧着一手灰出現在他的面前,“要灰做什麼?”
“幫忙撒到池子裡吧,比讓它待在公主寝殿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