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頭斷裂的聲音清脆悅耳，成了兩人交談中的配樂。
王斯來雙手被廢，隻能喚出美人相先療傷，暫時停止了攻擊，但嘴上仍不放過對方，“你和人類生的孩子，什麼物種？”
王斯行瞪着王斯來，說：“我隻是在執行王斯行的義務，就像我們當初說好的那樣。”
“别忘了，殺了王斯行的人就是你，求二十一席救活我的是你，不承認我是你兄長的也是你。你是我弟弟，我的搭檔，所以我一再地縱容你，希望我們之間的關系能得到緩和。我不強求你認可我，但你必須記住……是你親手送走了你心心念念的兄長。”
失去記憶，忘卻死亡，宛若新生的嬰兒，在來到世間的刹那為人世苦難恸哭。
王斯來從沒有把這個人當成過自己的兄長，“我當然記得，所以我清楚的知道，你不是我兄長，你隻是王斯行，但你不能拿這個名字去與别人産生聯系。”
這樣就好了。
疼痛占據他的大腦，可沒有消去他腦海中的執念。
王斯行沉默半晌，忽地瞥向美人相，說：“美人相，大概還要多久才能治好他？”
美人相繼續療傷，“最快半個時辰，傷到骨頭很難恢複……想快的話為什麼打這麼重？”
王斯行走上前，捏起王斯來的臉，“得讓他吃教訓，用疼痛去磨平他的尖牙。”
王斯來嗤笑一聲，“你這個怪物沒資格教訓我。”
眨眼間，王斯來再次進攻，一腳踢向對方下颚。
王斯行毫無防備，硬生生吃下這一踢，被踢到的皮膚周圍瞬間開裂，流出黑紅的液體。
王斯行抹去部分裂痕，眼底的寒冷又加了幾分。他正欲發作，誰知王斯來竟忍着痛撲向他，直接咬住傷口，舔舐那猩紅的液體。
王斯行身子一僵，慌了神，被對方撲倒在地。
美人相識相地化作霧氣，悄無聲息繼續為兩人療傷。
在王斯來的突襲下，附在王斯行外表的術法也開始失效，顯露出無數條傷疤。
“教訓老子的時候高高在上，現在怎麼趴在下面了？”
疼痛與興奮使他的聲音顫抖，他死死掐住王斯行的脖子，用每一根神經去感受對方脖子上的傷疤。
他疼出淚，疼到意識模糊，卻仍想着将對方困在自己眼前。
疼痛不會磨平利爪，隻會激發野獸的攻擊性。
“你是老子養出來的怪物，你的命在老子手裡！”
王斯行本想推開對方，卻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話，隻能任由對方欣賞自己狼狽的模樣，“跟我回去，我求你……”
王斯來松開手，将自由還給對方，“可以，但你要把名單給我。”
“什麼名單？”
“姑姑給的人選，我去給你……捕獵。”
王斯行伸手掐住對方的脖頸，強行推開了一段距離，“她們是無辜的！”
“無辜？”王斯來手腕紅腫，被對方掐得面色漲紅，眼底的瘋狂卻毫不削減，“她們如果不是犯過事，哪個會跟你成親？你活到現在還想着可憐别人？”
王斯行無法反駁，隻能松手。
王斯來注意到對方眼中的無奈，長歎一口氣，說：“我會這麼跟姑姑說的，這樣她就能放過你了。”
“美人相！”
美人相随王斯來的呼喚再次顯形，“你的傷重了。”
美人相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最終定在了王斯來身上，“你倆打情罵俏……有點要命。”
楊钰鑫家中，楊钰鑫和翠兒正在院子裡擺酒。
姜行幫忙端來一壇酒，看着滿桌的好菜好酒，問道：“今晚是有什麼客人嗎？”
楊钰鑫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喝得暢快，“呼！我請人來歡迎大家主，而且……你不是想看表演嗎？我今天讓你在這裡看表演。”
姜行忍俊不禁，被楊钰鑫的滑稽模樣逗笑，“謝過八席……抱歉，謝過楊先生。”
“啧，喊我名字，你這樣顯得我多老一樣，大家主喊就算了，你可别學他！”
楊钰鑫拿起一張符紙，特地接了一碗酒，将它浸入酒中。
月華之下，人們燃起火光，官兵在旁看守，卻也漸漸融入歡樂的氛圍。
“美人相的法術你應該見過，以霧成形，創造出牠自身的倒影，觀測世間，名曰成鏡術。”
楊钰鑫拿起符紙，讓翠兒遞來火種，點燃了符紙。他松開手，符紙在空中迅速燃燒，燒出來的卻不是灰燼，而是一層薄薄的水汽。
“符紙雖然做不到像美人相那般制造那麼多分身，但創造出一個可以倒映場景的霧氣還是很輕松的。”
楊钰鑫一揮手，将霧氣散至院子四處。人來人往的大街，燈火通明的木橋，挂滿祈願的矮樹，這一切都透過霧氣倒映在姜行面前，仿佛真的在他眼前發生一般。
姜行伸出手，能觸碰到的隻有霧氣的潮濕，“為什麼不讓美人相幫忙？”
楊钰鑫搖搖頭，“如果一直依賴他們，我們離人類就越來越遠，我是說書的，要是忘了如何為人，可就講不出好故事了。”
“而且今天牠也是客人，讓客人做事可不好，對吧，美人相？”
美人相自霧氣中出現，疑惑地歪起頭，“我也？”
楊钰鑫點點頭，“沒錯，我想把當年的幾位都請來，不過……還有多少位是能請來的？”
美人相搖搖頭，“抱歉，我不知道。”
楊钰鑫拍了拍美人相的肩膀，露出一個溫柔的笑，“那就麻煩你幫我喊大家主出來吧。”
不一會，俞落與另一個美人相就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前些天美人相送來的設計圖還沒畫完，出來時他的手沾滿了墨漬，難得沒有擺起笑臉。
俞落疑惑着，走到了姜行的身旁問：“怎麼了？”
楊钰鑫一把拉過俞落，把他從姜行身邊拉開，特地拽到一處角落和他說悄悄話，“大家主，姜行小兄弟想看表演你又不是看不出來，我這是在幫你，你待會可别說什麼無聊啊、沒意思這些掃興的話！”
俞落眉頭微蹙，“知道了，搞這麼麻煩……”
他嘴上是這麼說着，回頭看見姜行與霧玩得不亦樂乎的模樣時，心頭一顫，在心裡盤算着的掃興話也全憋回了肚裡。
“罷了，随你……”
聽到俞落這話，楊钰鑫的笑更加燦爛了，“那就好，不過……既然到了我這，還請你也稍稍放松一下吧。”
大霧漫天，人影緩至。
男子嗓音低沉，“哦呀，真是豐盛呢。”
女子語調溫和，“啊呀，好久都來了。”
有人聲如莺啼，“今天的客人變多了呢。”
有人沉穩似山，“叽叽喳喳的成什麼樣？”
一個又一個陌生的人影出現在院子中，還有幾位圍着姜行打量。
“這孩子好眼熟……”
“誰家的孩子吧。”
姜行認不得這些人，神情慌張地望向楊钰鑫。
而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是我家的。”
姜行愣在原地，被對方的聲音抽了魂，低垂的頭發擋住他瞪大的雙眼。
俞落走上前，“八席還真是搞了個大陣仗，把你們幾位都請來了。”
“俞落也長這麼大了，當初見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子呢。”
俞落回道：“前任十五席，我今年就該行冠禮了。”
“穩重不少。”
俞落繼續回道：“前二十九席，你的兒子如今也十分穩重，擔得起二十九席的任務了。”
楊钰鑫走到姜行面前，“這幾位都是俞落的恩人，也是俞落最信賴的人，不過……如你所見，他們已經去世，如今這裡的隻是魂魄，在去往那個世界前，他們将一直徘徊在人間。”
姜行沒有回話，他不敢回頭，心中的恐懼灼燒他的心髒，幾乎要爆發而出。
“俞落交到朋友了啊。”
女子儀态端莊，像是哪家知書達禮的小姐，一颦一笑間似春風拂暖報綠音，盡顯風雅。
“趙夫人……”俞落正欲回複，忽地記起對方的身份，心下一驚，随即立刻回過頭，意識到姜行的不對勁。
趙夫人是姜茂源的妻子，也就是姜行的母親。
“姜……姜行。”俞落湊到姜行身後，惡狠狠地瞪了楊钰鑫一眼。
楊钰鑫無奈地笑了笑。
俞落冰冷的手落在姜行肩上，那份力量喚醒了姜行。姜行猛地深吸一口氣，最終下定決心，揚起一個笑臉轉過身，“娘，大家主他交到了一個壞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