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舉一動,一步一息,你的動作會告知他你的想法,哪怕是一瞬的慌張都會被他察覺,他就像一隻蜘蛛,俯在網上,欣賞獵物的絕望掙紮。
他對晏林初越好,晏林初就越害怕。
五席欠了李辰軒一筆債。
二十多年前,四席家中發生過一件大事。
李辰軒的父親年老體弱,常年卧于床榻,所有的工作全都交給了李辰軒的叔叔。
可誰都沒有想到,那個溫和慈祥的人會趁機奪權,在九十九人行的家族中四處拉攏人心,成了沒有玉佩的實權家主。
夜雨不歇,路映寒光。年幼的李辰軒踏過水面,跌跌撞撞地沖向五席府邸。
“五席大人!五席大人!求您救救我父親!”
五席推開門,眼中覆上一層看不透的迷霧,淡淡回應道:“四席已病入膏肓,實在是愛莫能助,請回吧,在最後陪陪他。”
門被用力關上,也熄滅了李辰軒的希望。
他跪在門前,拼命地拍打着緊閉的大門。聲嘶力竭,直到雨聲蓋過他的嘶吼,也無人回應。
喊聲回蕩在街巷,唯有雨水與狂風回以嘲笑。
“求求您……了……”少年的聲音不再清朗,倒在了五席府前,在雨水的擁抱下幾乎要陷入沉睡,隻剩最後的一絲理智牽扯着他的意識。
恍惚中,門的另一側有了聲響,門被拉開一道縫隙。
沒等看清對方的臉,李辰軒立刻撐起身體,一頭栽在地上,低下了那顆小小的腦袋。
“求您……救救我父親……”
手掌與額頭滲出的鮮血融入雨水,與地面的塵土一同肮髒地舞蹈,弄髒他的袖,沾染他的發,與狂歡的落雨一同按下他的頭。
天雨腥泥染金領,長街阡陌入長靜。誰家郎兒垂貴頂,金钗珠寶落水泠。
可迎接他的不是大名鼎鼎的神醫,而是另一位少年。
那少年放下一株草藥,躬身向李辰軒道歉,“對不起……”
那夜,前任四席去世,李辰軒在美人相的救治下用了足足三日才清醒過來。
而當他睜眼後,自己的世界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轉的變化。
李辰軒的叔叔趁機上位,成為了四席家主,隻差找到玉佩這最後一步,便可坐穩他的位置。
前任四席早有預料,提前将玉佩交由二十四席保管。年幼的李辰軒明白,光拿回玉佩是不夠的,于是他靠着自己極高的經商天賦,摸爬滾打多年,最終帶着萬貫家财回到九十九人行,不僅剪斷了他叔叔在九十九人行布的網,還用代表四席的錢财硬生生将自己的叔叔從那個位置上砸了下去。
他的複仇仍未停止。
他坐上家主之位的第一年,他以幫五席購置草藥為由,借機燒毀了五席的府邸,而前任五席也在這場“事故”中魂歸西天。
在那場事故中存活下來的隻有手握玉佩的晏林初。
前任五席隻有一個兒子,李辰軒一眼便認定晏林初就是當年贈他草藥之人。
其心不壞,沒有趕盡殺絕的必要。這麼想着,李辰軒出于彌補之意,出資為其建起除憂堂。
至此,五席欠李辰軒的債被他悉數讨了回去。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晏林初的心髒越跳越快,甚至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麼,緊緊攥着布袋。
他是知道的,那天門外哭喊的人就是李辰軒,可去開門的人……不是他。
如果說李辰軒為什麼會這麼在意他,那他隻能想到一個可能,李辰軒認錯了人。
他現在的一切都是李辰軒給的,也等于說他早已落入了李辰軒的牢籠。
“家主大人……”一位學徒小心翼翼從堂内探出頭來。
可晏林初還沉浸在回憶中,沒有抽離。
齊勳正想上前提醒晏林初時,一個身影先他一步來到了晏林初面前。
光亮被陰影覆蓋,沒等晏林初看清對方是誰,他就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林初,好久不見。”
晏林初身子一顫,擡起頭時正好撞上對方滿含渴求的雙眼,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過了幾秒,晏林初想起自己的手上還拿有毒液結晶,用力推開了李辰軒,“說了别随便碰我!”
晏林初将布袋遞給齊勳,與齊勳交換眼色。齊勳瞥了眼李辰軒,識相地拿着布袋離開了。
齊勳離去後,李辰軒本想繼續抱着晏林初,卻被對方伸手阻攔。
晏林初眉頭皺起,說:“齊州到蒼州最快要七天時間,新年城門又管的嚴,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的?”
“放心,我安排好事務才回來的,沒有耽誤任何事。”
解釋完,李辰軒再次張開手,眉眼彎似月。他的眼下泛起青黑,明顯睡眠不足,估計是剛下馬車整理好儀态便匆匆趕來。
晏林初猶豫着,最終還是服從于内心的想法,一頭栽入李辰軒的懷中。
李辰軒撫摸着晏林初的長發,每一個動作都在訴說他對晏林初的想念,“林初,想我沒?”
晏林初别開眼,“沒人拉着我下棋,日子過得清閑,還挺舒服。”
李辰軒也不惱,隻是笑笑,手悄悄地往下移動,“那身體上呢?”
晏林初臉瞬間紅透,想拉開李辰軒的手,但姿勢上不好用力,怎麼也拉不開,隻能死鴨子嘴硬繼續撐起面子,“那就……就沒有,完全沒有!我做的東西比你手指長,我也比你清楚我自己的身體構造……”
晏林初正說着,忽地感覺到一陣惡寒,話卡在喉嚨裡,再度與李辰軒對視時,對方的眼底已經溢出絲絲狠戾。
李辰軒湊上前,用鼻尖蹭着晏林初的臉頰,“林初,是你讓我隻用手的,難不成……”
不等李辰軒說下去,晏林初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像隻被抓在手裡的兔子,無助地蹬腿掙紮,“手,我喜歡你的手!”
“是嗎,那待會就用手?”
看着李辰軒瞬間明豔的表情,晏林初明白,自己又被繞進去了。
“誰說要和你了……”
“不要嗎?”
“啧……你可不是那種看上東西會放手的人。”
李辰軒低聲一笑,再次将晏林初擁入懷中,“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我看上的東西,隻要你一句話你就能搶走。”
“為了你,我可以等十多年,等你露出破綻,等你對我卸下防備,等你主動擁抱我……”
九十九人行都知道,李辰軒對晏林初是明目張膽的偏愛。
“真好啊……”李辰軒笑着帶出一聲吐息,“現在這樣可以對你訴說愛意的日子。”
李辰軒越熱情,晏林初的心就越慌,可他早已淪陷在李辰軒的牢籠中,恨不得對方将他囚禁,遠離世間一切。
“李辰軒……我……”
晏林初緊緊抓住對方的衣領,卡在嗓子裡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溫暖的掌心覆上晏林初的臉頰,沾滿金銀富貴氣味的指節蹭過他的嘴唇,替他禁了聲。
“說不出來的話可以留着以後再說,無論你想說什麼,我都會等。”
“為什麼?”晏林初不理解,“為什麼這麼縱容我?”
李辰軒垂下眼眸,在日光的照耀下散發出溫柔的光芒,用獨屬于晏林初的溫度吻上他的鼻尖。
“你給予我的精神價值早已超越我的财産,甚至可以在我這買下整片國土。”
“所以……”李辰軒拖着尾音,突然閉了嘴,用笑聲結束了情話。
晏林初正聽得臉紅,突然被對方賣了個關子,難免好奇,“怎麼不說了?”
李辰軒搖搖頭,“沒事。”
所以……我會等你露出破綻的一瞬間,幫你說出你想要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