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叫七月……我不是……”
金枝刺入那人骨肉,纏住他的身軀,一點一點将他化作養料。
淩芒站在一旁,手持二十七席的玉佩,無奈地歎了口氣,“你說,怎麼會有如此不自量力的人呢?”
那是九十九人行刺殺鬼仙行動的第一位“犧牲”者。
怪鳥受血腥氣侵蝕,将尖銳的喙刺入那人胸膛,攪斷胸骨後扯出肺部,吞入腹中。
陳旭降生不久,見到這般場景難免不适,心裡一陣惡心。
那人還活着,神志不清,嘴裡念叨着什麼,卻被骨肉分離之聲掩蓋,叫人聽不真切。
“我不叫七月……”
陳旭忍着惡心上前,在他喪命前詢問,“你叫什麼?”
可那人陷入恐懼,聽不到陳旭的詢問,也無法回答陳旭。
淩芒瞧着陳旭慈悲的模樣,記起明王,心裡越發不爽快,“走吧,隻是一條人命,不必憐惜。”
“他不是你那群人裡面的嗎?”
“那又如何?”
“沒事……”
陳旭瞧着那可憐人,瞧着正吞食人肉的“自己”,對自己的誕生産生了疑問。
“能不能告訴我,他叫什麼?”
“誰知道呢?或許他自己都忘了吧。”
忘了名字……陳旭閉上眼,轉身離去。
旭日東升,取名陳旭。可在太陽升起前,它需要落下,而那落下的太陽又叫什麼呢?
它走向黑暗,背離職責,用自己的光芒鑄造夜幕。太陽一次又一次升起,無論是帶來光芒的旭日,還是剝奪光芒的夕陽,都是太陽。
那牠跟那在啃食人類血肉的家夥有什麼區别?
牠是陳旭,還是未盡職責的不夜伥君鬼鹬明王?
“你去哪?”
“我去找他的名字。”
二十七席,一個毫無存在意義的席位。
名為七月的男子是大家主買下的一位戲子。大家主利用他接近淩芒,試圖窺視契約背後的真相。簡而言之,讓他送死。
那年,會議召開,陳旭第一次出現在會議上。
那時的九十九人行一共二十七席,但二十七席還未參與過會議就步入了黃泉,無人在意。
但身為二十六席的牠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因為牠不是人,且長着一張和那個怪物一樣的臉。
“彙報完畢,各位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
陳旭擡眼,一個眼神鎮住了在場所有人類。
“二十七席,七月,他的本名有人知道嗎?”
全場鴉雀無聲。
金光搖曳間,淩芒的大笑打破了沉默,“你也太可愛了吧!為了一個人類的本名,專門跑來問人家。這可是你跟他們的初次見面,要留下好印象才對。”
“怎麼?”陳旭被淩芒的大笑擾得頭疼,卻更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對人類的質疑,“連同類的名字都記不住嗎?還是說,因為那是個不被需要的棄子,所以沒有記住他名字的必要嗎?”
“回答我啊,人類,你們……連同類都能背叛嗎?”
明王,被人類崇拜的鬼仙,卻死在了人類的手裡。
陳旭将記憶講述給牠,無修清醒時也不斷念叨着自己的曾經。這些共同構成牠的記憶。
但牠不明白。這些記憶就像一本牠讀不懂的書,無論翻了多少遍牠都看不明白。
“各位的脖子,我可以輕松扭斷,特别是您的……大家主!”
尚且不說陳旭留給人類的印象如何,至少牠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
因為恐懼,大家主立刻派人去調查七月的出身,但七月年幼就被販賣,在成為戲子前還做過一段時間傭人,此事并不容易。
陳旭對人間了解甚少,懵懂地遊走在人群中,忽聽悲切之音,移目望去,望見一戲子登台。
台下客人稀少,卻有一魂魄駐足停留,與台上戲子唱和。
“七月?”
“嗯?”似是有所感應,七月回過頭,瞧見了陳旭。
七月見陳旭直勾勾看向自己,有些驚訝,連忙上前,問道:“這位老爺,您能看到我?!”
陳旭點點頭,知道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帶着七月往外走去。
“這位老爺,您認得奴家嗎?您知不知道奴叫什麼?”
聽七月的提問,陳旭意識到七月還不認識自己,可要說牠認不認識七月,牠自認為是不認識的。
“我不認識你,你不記得生前的事了嗎?”
七月搖搖頭,說:“奴記得,卻唯獨忘了名字……老爺,您能幫奴找回名字嗎?”
陳旭正在幫忙找,可牠沒有選擇告訴七月。魂是記憶的載體,人在經過桃源前本不應忘卻前生,除非魂體殘缺。
“你在這做什麼?”
七月指了指戲台,“奴想再多唱兩嗓子。”
一縷霧氣纏繞上陳旭的肩頭,愛撫着牠的臉頰。
陳旭蹙起眉,說道:“那就去唱吧,我在這等你。”
七月愣了愣,沒想到陳旭要等他,雖是不解,但畢竟自己如今孤家寡人,能有個陪伴也好,便行禮離去。
七月一步三回頭,但還是抵不住嗓子的瘙癢難耐,唱起了蒼州的故事。
“你對這人類還真是上心。”
淩芒的聲音傳入腦海,陳旭并不意外。
“為什麼牠的魂魄還在這?”
就算失去記憶,牠也仍記得誕生時便立下的“契約”。魂魄會由引路人帶去桃源,完成輪回,可七月的魂魄幾乎成了地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