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衡問:“李辰軒不在?”
晏林初蹙起眉,知道對方是故意點他,略有不滿,“你應當比我清楚他的行程。”
“抱歉,我隻想着你孤身一人,忘了李辰軒還在齊州。”
趙衡的話語顯露鋒芒。他還想再說下去,卻被尉遲掐住肉,勾唇閉了嘴。
“我跟李辰軒又沒什麼關系,别一看到我就提他!”
晏林初好歹也是人仙,他的聲譽高于九十九人行的其他家主,在外沒人敢對他不敬。可這九十九人行裡的癫子不怕生老病死,嘴上說着人仙救人無數,背地裡卻沒把晏林初放眼裡——明面上也沒。他晏林初不在乎别人說他什麼,但它不喜歡和李辰軒綁在一起。
所有人見了他都要拿他的破事說一說,明明他們自己也算不上什麼正經人。好吧,他也喜歡說别人的破事,誰不喜歡呢?
晏林初雙手抱胸,說:“除憂堂那邊煮了藥膳,你們待會賞個臉?”
趙衡看向尉遲。尉遲已有多年沒去過除憂堂,今年也是因為職務空閑才幸得歸鄉,想來去坐一坐也好。
“好,稍晚些我們就過去。”
拉到客,晏林初與兩人作别,接着找别人去了。
晏林初拉客的效率十分之高,等到了晌午,尉遲和趙衡到時,除憂堂内已人滿為患。
在學徒的帶領下,兩人進入了一個房間。推開門,幾張熟悉的面容出現,讓尉遲有些驚訝。
最早到的姜行正坐在俞落身旁一言不發;靠着姜行的兩兄弟聊得起勁;秦無桀獨自靜坐;身心俱疲的宿辛南認真喝藥……甚至連多日未見的記夢都出現在了這裡,與美人相形影不離。
“記夢?”
顯然,驚訝記夢出現的不止尉遲一個,還有姜行。
“好久不見啊,各位。”尉遲迅速落座,特地靠近記夢,試圖問出這幾日發生了什麼。
可等他靠近時才發現,記夢兩眼空洞,對他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不等尉遲繼續嘗試,美人相伸手攔在了尉遲面前,說道:“二十四席,記夢需要休息。”
言畢,美人相湊到記夢耳畔,低聲說了些什麼。尉遲聽不清,但看得出記夢有所反應。
“牠怎麼了?”尉遲質問美人相,卻沒等到對方的回答就被趙衡往後一拉,被迫退後。
趙衡接上話,草草揭過這個話題,“瞧瞧記夢這模樣,美人相你沒照顧好牠啊,哎呦呦……”
姜行也奇怪,記夢分明已經被他燒了,為何還會出現在這?既然記夢還會出現,那他先前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尉遲與趙衡落座,人就算到齊了。等藥膳被端上,晏林初也入了座,與幾位家主一起享用。
姜行心裡有事,低頭喝了口,沒嘗出味道,還險些被燙傷。
俞落看着碗裡的湯,擡眼看向晏林初,又斜眼觀察了會喝了口湯的姜行。
王氏兩兄弟豪爽,王斯來一口就喝完了湯,王斯行出于禮節喝得稍慢。
宿辛南喝的是調理身子的藥,身旁還有一筐海帶,應該是不久前從李彥霖那搬出來的。
秦無桀一舉一動輕緩柔和,似乎在努力避免交談,碗放在嘴邊就沒下去過。
記夢呆愣,藥膳是美人相喂進牠嘴裡的。美人相一直看着記夢,無心外界。
晏林初觀察着衆人的表情皆是心事重重,略有不滿,幹脆直接提了出來,“幾位,這藥膳喝了總得給我個評價吧。”
趙衡喝得放松,先開了口,“略有些苦,但還不錯。”
沒喝藥膳的宿辛南啧啧幾聲,接上趙衡的話,“能有我這藥苦?你們倒吃好了,我被這小子哄騙來喝這苦藥!”
晏林初瞪了眼宿辛南,咬牙切齒道:“我給你裝好送去的藥你就沒煮過,你轉手拿去當柴火燒!那可都是上好的藥材!你要不是我的病人,我都懶得管你。”
教訓完宿辛南這個老頑童,晏林初歎出長氣,“還是苦嗎?那還得再改改。”
尉遲勾唇,贊賞晏林初精益求精的精神,“在藥這方面,絕大多數醫者都不如你用心,若天下醫者都跟你一般,世上便無疾病之苦。”
晏林初沉下臉,眼若珍寶映人欲,無心疾苦,更無心于人。他的才能就如一件人人争搶的寶貝。人們稱他為“人仙”,贊譽他醫術了得救人無數。
可他無心于此。
“疾病是世界給我們的懲罰,醫者研究苦難,僅此而已。”
“好了好了,難得聚一次,除憂堂裡我做主,各位莫要拘束。等到晚上大家主做主,又得繃起臉談論公事了。”
趙衡看了眼尉遲,拿起碗作酒杯樣,與尉遲碰杯後高高舉起,“大家喝個暢快!”
宿辛南不甘示弱,跟趙衡叫嚷起來,“跟我換來喝,更暢快!”
“别喝太多,你自己的藥自己喝完!”
姜行勾唇,将這難得的溫馨收入眼底,學着趙衡的模樣碰了下俞落的碗。
“猖燈節,吾等妖獸,應盡情享樂。”
俞落别開眼,因先前離開一事略感尴尬,但有姜行窮追不舍,猶豫半晌後推碗輕碰作為回應。
“我是被晏林初拉來的,不是因為知道你在這……别讨好我,你隻有今日是自由的。”
王家兩兄弟停了話,悄悄觀察着俞落和姜行,交換目光後,故意模仿起他倆的動作。
酒具相碰,推杯換盞間道盡佳節歡樂。可惜酒濁無人陪,佳人遠隔千裡而無法相見。
王寅被抓來後,他跟冬妍就被安排了經商的工作。
北國天寒,此處更甚。北國皇室忌憚萬俟岚,總會以各種理由推脫軍需供給。此處種地難長,單靠打獵也無法滿足軍糧需求,可若是強搶百姓,又會給皇室處理萬俟岚一個理由。
今日是猖燈節,王寅要了一壺濁酒,就當過個節。吳歡這人性子古怪,看在王寅有幫他們工作的份上給了酒,但非要看着他喝。
王寅被盯得不自在,遞出裝滿酒的水袋,問:“要喝嗎?”
“不喝。”
“能别盯着我了嗎?”
“不能。”
“為什麼?”
“你很奇怪。”
王寅嘴角一抽,被怪人說怪的感覺真不好受,有種無處申冤的心梗。
“我哪裡怪?”
吳歡伸出手,掰着手指細數王寅的奇怪之處,“你是朔朝太子的親信,卻願意幫我們工作;你和長公主是夫妻,但不像夫妻;還有,你很強,不應該會被何佩忠手下的人打得半死……你忠君嗎?”
王寅灌了口酒,沒了心情。他不是不忠,而是迷茫。證據在他的手上,隻要遞交上去,說不定就能阻止這場戰争……
“我忠君,但我無法讓事事如願以償。”
那群沒有人性的家夥需要這場戰争。
吳歡眼眸黯淡,散不去的血腥味毀壞了他的所有感官,令他成為一頭追求血液的惡犬。
“岚親王要回來了,這幾天别想搞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