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裝扮,李彥霖避開目光往家裡走去。往年猖燈節時李彥霖要忙着出攤,但這兩年他成了明王的扮演者,那些小玩意也都丢給了李辰軒手下的人去賣。
他到現在都不明白,秦無桀為何要将扮演明王的工作安排給他。
虧欠?彌補?
“沒娘養的雜碎……”
李彥霖口吐鳥語花香,拿起自己刻的秦無桀小木人,對着它罵。
“虧我還天天在外面說好話,當了驸馬爺,瞧不上平民百姓!”
李彥霖罵兩句,回頭看向緊閉的房門,見外面沒有動靜,略有些失望。
可還沒等他接着罵,一陣非常細微的敲門聲從外傳來,小到幾乎無法察覺。
鄰居應該都出門了,現在也不會有客人專門跑一趟來這,莫不是秦無桀回來找他了。
不對,還有隔壁的老爺子,那老爺子腿腳不好,基本不出院,可能是來喊他幫忙打水的。
李彥霖現在沒有閑情,并不想去為那老爺子開門。可他等了好半晌,沒再聽到敲門聲,心裡算着,這老爺子怕不是折他門前了。
開吧,去開吧。
李彥霖拉開門,卻沒想到正好和準備再次敲門的秦無桀撞了個正着。
秦無桀手持帷帽,身上的奇香在開門瞬間闖入屋内,眼中是波光粼粼的湖水,刻出光的形狀。
一陣沉默中,李彥霖繃着臉,開始思考自己剛剛的罵聲有沒有被對方聽到。
“阿賢。”
秦無桀剛開口,李彥霖一個激靈直接把門重重關上。
被拒之門外,秦無桀失落,但他早有預料,猶豫間也隻能長歎一口氣。
木門發出尖銳的聲響,再次被推開。
“進來吧,你要是被人看到,會很麻煩。”
畢竟是一年多沒有見面,說不想是假的,但怨也是真的。李彥霖最終還是狠不下心,将難得歸來的人趕出去。
“先說好,我沒空陪你,我明天要出攤,這幾日排演占了時間,我得去上色。”
秦無桀站在門口,進了屋,但主人家沒發話,生怕坐下惹對方不高興,關上門後站在原地,期待對方能給他安排點事。
“阿賢,我會上色,我可以來幫手……”
“不用。”
被拒絕,秦無桀手足無措。
李彥霖擺弄着未上色的玩具,心裡卻止不住在意秦無桀的動向。察覺到對方一動不動,他略帶怒意地回過頭,說道:“别打擾我,自己找事做。”
秦無桀一刻也不敢怠慢,立刻就近坐下。但他想不到做什麼,隻能四處張望,忽地瞧見角落裡放的白色粉末和一大筐幹海帶。
好奇心使然,秦無桀湊上前捏起少許,很快便認出這粉是石灰。
“喂,别動,那些不是我的。”
被李彥霖呵斥,秦無桀瞬間收回手,乖乖坐回了位置上,“你要那麼多海帶做什麼?”
李彥霖嘴上說着要忙工作,實際上根本靜不下心,秦無桀在他身後的一點動靜都能讓他分心。
罷了,反正隻是借口,分心也無所謂。
“那也不是我的,前不久十六席突然到處找人收集海帶,幹的新鮮的都要,但他自己又忙,就尋熟人幫忙暫時收着。”
話題結束,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秦無桀心生愧疚,每一步走的都小心翼翼。可他不知道,李彥霖從未真正恨過他,硬要說也隻是恨他那張臉。
年少贈花一朵,得木偶一具。
那樣好看的人身邊從不缺仰慕者,而他隻是那群人中最普通的一位。沒有家世和背景,若不是靠着李辰軒幫助,謀生都成問題。
雖然大家主時常勸導他,他做的小型機關對九十九人行有很大貢獻,但到現在他都沒見過自己的機關發揮作用。
反觀秦無桀,家中富裕,又生有一副好容貌,若不是他自己成天憂慮,完全可以活得非常輕松。
李彥霖敗下陣,率先開口,“什麼時候走?”
秦無桀此行是出逃,但蕭錦瑗短時間内不會大動幹戈找他,他想留多久就多久。可他想不出該如何回答李彥霖。
“你願意留我多久?”
“一刻都不想你留……驸馬爺,你在這就是個麻煩。”
驸馬爺,多麼刺耳的一個詞。露水情緣過後,卻是聖旨降下,斷了他們的緣分。
“我跟朝陽公主……抱歉,我隻是想來看看你過得如何。”
“我過得可好了,在你的安排下,我的生活十分順利……”李彥霖眼底的怒意無處隐藏,幾近爆發卻化作無奈長歎。
秦無桀根本什麼都不懂。
聽出語氣中的責怪之意,秦無桀想詢問,卻被對方回頭一個冷眼逼退。
秦無桀移開眼,俊美的面容失去光彩,“抱歉,有什麼是我能幫你的?”
“别再出現在我面前。”
一陣無言後,秦無桀起身行禮拜别,帶上帷帽悄然離開。聽着微弱腳步聲漸漸散去,李彥霖心裡是恨,卻總算松了口氣。
“真是别扭……”
曾經分明是如此相愛,如今光是為了責任一詞,就鬧得個死去活來。
李彥霖很清楚,奉旨成婚不可違抗,他恨的不是秦無桀與公主成婚,他恨的是秦無桀無法斷絕的愛意。
李彥霖深吸一口氣,甩甩頭,拿起一旁的木人看了又看,最終随手一扔,認真投入到工作中。
祭台外,滿樹挂着文人筆墨,頗具風雅。墨客流觞曲水,其間不乏風流客。
紅仙表演,人們也開始把自家的好東西拿出來賣。幾個文人圍着木台,白紙黑字,寫下詞句。
尉遲跟在他們身後,欣賞後輩文采,完全沉浸其中。可跟在尉遲身後的趙衡則黑了臉。
被冷落的滋味不好受,趙衡無處抱怨,隻能有意無意地用身體蹭着尉遲。
尉遲嫌他煩,幹脆出了隻手抓住對方,示意對方不要亂動。趙衡得了關注,心滿意足,緊緊攥住對方的手,生怕被對方收回去。
有人如膠似漆,也有人孤獨寂寞。晏林初突然湊到兩人背後,用寒冷的目光掃過他們,故意強調了他的存在。
“咳咳!”
這一咳給尉遲吓得不輕,但沒吓到趙衡。尉遲下意識想收回手,卻被趙衡死死拽住。
“兩位,如此明目張膽是不是不太好啊?”
趙衡斜睨一笑,故意用力拉了把尉遲,将明目張膽一詞展現得淋漓盡緻。
若是年輕那會,尉遲肯定會推開趙衡,但他倆已經過了薄臉皮的年紀——是尉遲過了,趙衡就沒有臉皮薄的時候。
見尉遲沒有反抗,趙衡的笑容越發燦爛。晏林初還是第一次撞見兩人一起,本以為是趙衡單向,今日一見倒是他自讨沒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