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奪過齊勳的劍,左手握住碎劍刺向美人相。
陳旭傷不了美人相,所以美人相隻是站着不動就能防下進攻。
“你這是在做什麼?”
記憶帶給牠的自信,令牠在霧氣中輕視兩人的存在。
下一秒,陳旭閃身為齊勳讓開身位。齊勳頂住劍柄,将這一擊化成了他的攻擊。碎刃嵌入金枝,盲蛇咬住鱗片。
這一招,美人相無解。
鱗片被扯出,這具身體徹底成為記夢的木偶。
齊勳想攔接過鱗片,無法阻止霧氣聚集而來,側目看向陳旭。陳旭接過鱗片,死死握在手中。
“去燒了記夢……”
陳旭回頭看向火焰。是昭的身體被牠的羽翼蓋住,看不出燒成了什麼樣。憶起多日共處,牠隻無奈于自己的麻木。
鱗片蘊含的力量纏繞上陳旭的肩頭,于牠耳畔高呼,“你們無論嘗試多少次,記夢都能被我救活!”
沒錯,牠不害怕被燒。記夢看着熊熊燃燒的火焰,毫不畏懼。
即便失去了百年的記憶,那些新生的枝桠早已告訴牠被燒時的感受。
可為什麼,那時的牠會感到前雖未有的歡悅?為什麼這節最新的枝桠會不顧一切回到牠身邊,隻為告訴牠求死的意願?
還有太多疑問,但隻要忘記,就不需為此煩心。
但很可惜,牠不想放棄這裡的所有記憶。
美人相重新攔住他們,而這一次,不再有僞裝。
“想都别想!”
牠無法割舍的,是牠的誕生。
牠是明王停歇的梧桐樹,因明王而化形。可牠的靈魂,來自于那隻狐狸帶來的故事。
記夢,記下的是那隻狐狸的人間一夢。
牠是狐狸的家,是狐狸在蓬山唯一的歸處……所以牠必須得活下去——這也是美人相執行的最高命令。
“你當真覺得,牠記着那段回憶嗎?”
空靈的聲音闖入記夢感知,可四下都尋不到聲音的主人。
“多謝你的那一擊,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
是剛剛死掉的人類小孩!
“你是誰?!”
一瞬間,眼前無盡蒼白。白發之仙立于前,融入蒼白,卻生有一雙金眸,似潔白中的烈日,比一切都耀眼。
“你知道,如今的你為何會如此悲傷嗎?”
那仙人的每一句話都打在記夢的魂魄上,誘導牠理解一切。
“你當真覺得,那個隻想你活着的美人相,會在乎你帶着什麼記憶活着嗎?”
……
金枝忽地停止了進攻,不再有任何動作。
“美人相……我求你,帶走我的頭顱。”
牠隻想要一個答案。
“我們處于劣勢,但放心,我們無窮無盡,我會讓你活下去的。”
不對,牠不想聽這個。
“我不能失去這段記憶,美人相,快救我!”
“我不認為現在我還能帶走你的頭顱,但我能救活你。”
……
牠一直在自欺欺人。
牠控制美人相依照牠的記憶去行動,與牠相依千年。美人相是那隻狐狸用命求來的“職責”,所以牠的狐狸從未離開過。
可牠明明最清楚,那隻狐狸已經回不來了。沒有牠的操控,“狐狸”甚至無法活動。
牠大抵是明白了,自己為何一心求死。
在本該忘卻的記憶中,牠看盡世間美好,第一次向美人相提出了死亡的請求,可換來的,是記憶被硬生生抹去。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這些是誰的記憶,是剛剛那個鬼仙告訴牠的嗎?
無論怎樣,牠想起來了。
牠的狐狸早就死了。
她伸手擁抱了那試圖回歸的枝蔓,最後一次操控“狐狸”回頭看了牠一眼。
美人相的模樣是由成鏡術映射出來的,源自人們心中的美。
最後一次,“狐狸”摘下自己的面具,對記夢呲牙咧嘴笑了出來。
對,這才對……
“陳旭大人,帶人類離開吧。”
陳旭和齊勳警惕地看着美人相走向火焰。他們看着,美人相伸手主動燃燒自己。
“走吧……”陳旭倒吸一口氣,扔下鱗片,拽起齊勳就發動符紙離開了結界。
“沒人能打擾我們了,過來,讓我再抱抱你。”
燃燒着的美人相伸出手,迫不及待地奔向記夢的懷抱。
直到最後,牠也隻能自欺欺人啊。
那一瞬間,所有金枝的光芒徹底散去。在失去最初的記憶後,牠放棄了所有的記憶。
并最後一次,執行了自己最初的職責。
……
姜行沒想到會再次在夢中見到記夢。這一次的牠更為虛弱,臉上卻總算帶上了喜悅。
“姜行大人,把你手裡的枝條還給我吧,然後再折一段走。”
這一夜,所有人都做了美夢。
我編制美夢,窺伺他們心中的美好,令衆生不再恐懼。
魁相,記夢。
……
魂魄飄離,安樂海前,一人泛輕舟于海上,與另一鬼仙交談。
“到了,你說牠該怎麼罰?”那鬼仙移目看向舟上的鬼仙。
記夢有些愣,牠不知道這裡是哪,更不知道自己為何在此。
“我怎麼了嗎?”
舟上鬼仙垂眸一笑,勾手示意牠們上舟。
“我想想……輪回海正好缺了點雅緻,不如你就到那裡任職吧,正好那有隻千年前犯了錯的家夥,孤零零在那待了好久。”